因着雪地本就积雪颇深,雪层松软,故而他很快就挖了一个小小的雪坑出来。
挖完后,小孩有些难受地吹了吹变得通红发肿的手指,藏到怀里蹭了蹭,也顾不得重新捂热,就歪着脑袋看着雪坑,呢喃道:
“焦焦要埋在雪里,睡着了,梦才会继续。可是焦焦的腿没有断,要是让那些妖怪发现了怎么办?”
小孩纠结地想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想着自己也没法真的把腿打断,便索性整个人趴到雪坑里,又笨拙地侧着头,口中无声念了个口诀。
眼看着旁边堆起来的雪纷纷随着他的小法术飞了起来,覆盖在自己身上,将整个人埋了起来,莫焦焦才捏着拨浪鼓趴到雪里,闭上了眼睛。
一切再次回到了梦境断层之时。
小孩身上伤痕累累,双腿因着长时间非人的束缚而断折,长久的日晒雨淋亦使得他奄奄一息,昏死在冰冷的雪地里。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得青白的小脸上,忽得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小孩挣扎着悠悠醒转,扭了扭头,肉乎乎的脸蛋上又被砸了一滴热烫的水珠。
他痛苦地蹙着眉头,艰难地睁开双眼,触目却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脸。
此刻,那张红润胖乎乎的小脸上,正沾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泪珠,眼前与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娃娃低头看着自己,黝黑的大眼睛里水光潋滟,满是悲伤。
对方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冻得几乎没了知觉的脸颊,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活泼音调,大声喊道:“雪娃你醒啦,太好了!村长他们都担心死你啦,你怎么能跑出去玩呢?你今天还没有帮我做功课呢!”
说着,小娃娃便伸出手,努力地试图将趴在雪里的莫焦焦扶了起来。
然而莫焦焦怔怔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如同双生子的小娃娃,却忽得伸出冰凉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随即呆呆地抬头看着对方,疑惑道:
“你是云糕吗?”
“你在说什么呀?”小娃娃皱眉问了一句,不开心道:“你怎么说话都没声音的?还把衣服弄得这么脏,回去村长要说你了,你知不知道雪娃是不能这样的,你这么脏兮兮的,要是村长也要我和你一样,那我不就丢脸了。”
莫焦焦听着小娃娃责备的话,抿了抿嘴巴,又执着地问了一句,“你是云糕吗?”
“你在问我是什么?”小娃娃狐疑地歪了歪头,动作竟和莫焦焦平日里做的一模一样,他嘟了嘟嘴巴,道:“我是雪娃啊,你睡觉睡得忘记了吗?为了保护你,村长和先生们让我变得和你一模一样,你忘记了?”
莫焦焦慢慢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红袍子。
在这一刻,小孩脑海中一切关于重生、关于天衍剑宗、关于独孤九、沈思远、别鹤剑……关于所有重生后的记忆,统统消散无踪。
他又回到了三岁的时候,变回那个懵懂无知,只能在噩梦里挣扎的孩子。
一切梦境中的不幸,皆源于恶意,与无尽的恐惧。他忘却了一切。
小孩下意识睁圆了眸子,喃喃道:“焦焦都记起来了。我是雪娃,你是我的替身,我腿断了。”
随着小孩口中无声无息的话语,原本完好无损的双腿竟在一瞬间再次断折,钻心刺骨的疼痛迅速袭卷了全身。
莫焦焦痛得蜷缩起来,小小的身子躺在雪地里不停地发着抖,无尽的疼痛由折断的脚腕处蜿蜒而上,掩藏于袍子里的身体再次伤痕遍布,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那小娃娃使了半天劲都没能将莫焦焦拉起来,见小孩浑身颤抖着蜷着身体,便索性松开了手,稚气的嗓音不甚开心地响了起来。
“你怎么不起来?村长说要我带你回去的,你再躺在这里,等下村长要骂我了。快点起来。还有哦,我听说,树林里的树妖很讨厌雪娃的,你是他们的灾难,要是你不走,等下他们出来看见我们,把我当成你抓走了怎么办?我不想死的。”
莫焦焦被刺骨的疼痛折磨得几乎失去意识,却还是强撑着听清了小娃娃说的话,他挣扎着动了动小小的身体,将冻得发紫的小手按在雪地上,试图爬起来。
然而小娃娃见他半天没能起来,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太任性了,我先回去告诉村长,让先生他们来带你回去,要不然等下我也要被骂了。”
说着,小娃娃弯腰将莫焦焦掉落在雪地里的拨浪鼓捡了起来,轻轻晃了晃,道:“这个好可爱,村长说你不能玩的,我就没收了,我先走了,你等着先生来。”
话说完,小娃娃转头往雪原深处跑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莫焦焦辛苦地撑起身子,扭头看着小娃娃握着拨浪鼓欢快地跑远,又垂下了小脑袋,扁了扁嘴巴,没一会儿,大颗大颗的泪珠便啪嗒落在了雪里。
他撑着雪地努力坐了起来,难过地看着漫天大雪,乌黑圆润的眸子里尽是懵懂和茫然。
在小娃娃说出雪娃的那一刻,他就像忽然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有了无数的记忆。
他不是隐神谷倍受宠爱的神图子,而是映雪村里象征着灾难和新生的雪娃。
他没有每天哄着他照顾他的隐神谷谷主和长老,而有着明明忌惮他的不祥,却又因为他预示着的新生而将他留在村里的村长和先生。
他没有爱护他带着他玩的小伙伴云糕,而有一个作为他的替身,却只需要受尽宠爱,而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付出任何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