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嵇康, 阮籍与山涛三人比, 真真论起来的话,自然还是山涛先生更为规矩正经一些。毕竟他年长许多, 很多疯狂的事情, 如今已然不能做。嵇康与阮籍, 虽同是正人君子,却也不得不说,嵇康为人处世不够练达, 性情冷漠时常招致他人误会。阮籍则更是疯狂行事嗜酒如命,心中爱慕着苏姐姐却不敢诉说,日日假醉在人家脚边, 却连碰都不敢碰人家一下;真醉时便更加不得了,像个疯子般可怕……
因此与之相比, 我一直觉得山涛先生是没什么毛病的,但谁又能想到, 山涛先生这样一个温文尔雅,气度宽宏, 除了长得没有我夫君嵇康好看之外, 其余没什么毛病的名士,却娶了一个鬼点子比我还要多的夫人呢!
韩流歆看出我心中甚为好奇嵇康三人的谈话,便带着我偷摸进了三人谈话时隔壁的一件空房。乍看去, 我自觉这房间没什么特殊的, 但韩流歆却将门关上, 与我怯声道:“阿绣啊,我可是将这事与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你夫君啊!”
我被韩流歆这般话语吓到,一只手不自然地揪住衣领,几分恐慌着问对方道:“姐姐你要与我…说什么话啊?”
韩流歆方拉着我到了一面空旷墙壁处蹲下,一只手搭在顶于墙壁前的几块红砖之上,小声道:“你可知,一开始时,我也好奇,夫君和嵇先生,阮先生三人平日里都聊些什么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啊,我总是觉得,夫君他自从结交了这些名士之后,都不很理睬我了,想必,你也是如此想的吧?”
我认可着点了点头,复听她继续道:“于是有一天呢!我就问了我夫君,因为我真的很好奇他们平日里都在谈些什么吗!可我夫君说,他的很多想法,都是因为遇见了嵇先生与阮先生之后才恍然大悟的,他总是将嵇先生与阮先生夸的天花乱坠,我心中自然不服吗!当然我从来都觉得,我夫君才是这当世一流的名士,自然也就怀疑起嵇先生与阮先生的才华。”
我自然理解韩流歆的想法,且一直以来,我亦认为,嵇康才是这当世一流的名士,无人能及的。
韩流歆见我面色无惑,便继续道:“后来我实在好奇,便令夫君请嵇先生与阮先生上门做客。当然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能直面去坐听他三人言辞的,没有办法,我就只好,给自己想了个法子。”
我扬眼瞧了瞧韩流歆,同样低着声音问道:“你…想了什么法子啊?”
韩流歆低头,将枕在手肘下的红砖一块块搬离,靠近地面的角落,霍然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这要说捅破一张纸容易,要捅破一面墙,若是用大锤的话,也许一瞬间就完事,可如若要捅出一个洞,还得避免这面墙塌,这一看,就是个大工程啊!
我见到那小洞时,不禁吃惊地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发出喊叫。韩流歆低下身子,先是往里面望了望,随后起身与我道:“辛苦是辛苦了点,不过自我听到了他们三人谈话,便不免觉得嵇先生与阮先生,真真是当世之才,我夫君除了气量之外,真是难得与他们为友了。”
话毕,韩流歆将我从小洞旁拉开,声音压低,却看得出情绪格外激动“你要不要也看看?”
我愣在原地,想是当初山涛阮籍二人初来我家时,凑上那小王戎,我还在旁听了一会儿,嵇康也没理我。可如今,怎么到了这里,我再想要听听他们的谈话,就要猫在洞里听了?
想到此处,我不免感到韩流歆有点可怜,毕竟她一看便是与我一般活泼的人,可因嫁了山涛,便只能如此目睹我夫君嵇康容颜。简单思索了一下,我接受了这怪异邀请,甚至留下一半的洞口,好让韩流歆也能听到他三人谈话。
后来根据韩流歆所言,他们这一日谈的内容,和昨日谈的相比,真是大不相同。
听韩流歆说,她们昨日谈的尽是玄学义理,老庄等虚幻缥缈,令人惊叹的大学问。虽然韩流歆听不懂,但只看他三人言辞,便高下立见。而这一日,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让嵇康心思有些活泛,此刻三人不知谈到了哪里,听他开口,便与山涛扯起自己刚写的诗句来,什么‘萋萋绿林’的,我听得有些糊涂。眼看嵇康又要继续扯下去,阮籍却在一旁插嘴道:“我看康弟不仅心忧天下国家,而且还心忧家妻啊!”
山涛呵呵一笑,与阮籍道:“嗣宗,我留你在我家中暂住,你这一夜都混在我的酒窖中,差点把我的酒窖清空,如今又在这里胡说?”
嵇康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酒,放下酒杯时,悠然道:“嗣宗兄说的也是不错,我便是如此的。”
山涛摆摆手“康弟顾国顾家,这是好事,既然两厢情愿,又能在这山阳县中安稳度日,于康弟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不是吗?”
嵇康却轻笑一声“若真如山兄说的倒好。”
山涛愣了一下,随即关切着问道:“康弟是担心夫人的身份问题吧?这曹魏皇室日渐衰微,但我听说,那原来的谯县主曹林此刻已迁往邺城,这山高水长,夫人的身份,恐怕是波及不到康弟吧?”
我从没想到,自己这高贵的出身会给嵇康带来什么麻烦,听山涛如此说,心下不由地,如万顷松涛般颠簸起来。
嵇康沉默良久,兀自灌了好几杯酒水,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做官,之前答应下谯王殿下,也不过是为了生计与自己的性命问题考虑,谁能想到,我这人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