昵……怕我传扬出去,有碍三娘子清誉。”萧南说,“如果三娘子信我,我愿以我萧家列祖列宗发誓,绝不,绝不会泄露半句。”这句话出口,没来由,竟一阵轻松。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如果她这样嫌恶他,如果……萧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动这样的念头,那并不符合他的利益,他苦心筹谋多日,好不容易到如今瓜熟蒂落,要放手,自然多有不舍,但是强求……他从来不是强求的人。
他以势迫她,无非他相信她爱着他。
但那也许是错觉。
嘉敏还是没有做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心里乱得很,她不知道他是诚心说这个话,还是以退为进。只听萧南又道:“……但是三娘子,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三娘子是很厌恶我么?”
嘉敏摇头。
“那么……到底为什么,三娘子不愿意?”
“我……”嘉敏张了几次嘴,她知道那是可笑的,但是这些话,如果一直不让她说,她也许会疯掉吧,“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殿下娶了我,很盛大的婚礼,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可是殿下脸上,一点欢喜的颜色都没有……”
“我梦见苏姑娘……”
“我梦见父兄横死,梦见袖表姐,”嘉敏盯住烛光,觉得眼睛里恍惚有鬼火簇簇,“梦见殿下纳了袖表姐,来来往往都是人,可是谁都看不见我。殿下南归,带了苏姑娘,带了袖表姐,唯独,没有带我……”
其实她有想过,她不止一次想过,即便以她前世对萧南的迷恋,如果萧南另纳美人,哪怕是和苏仲雪同样绝色的美人,她也许也不会这样怨恨,不会这样恐惧,但是偏偏是贺兰初袖。
至亲与至爱的同时背叛,嘉敏想,听说地狱有十八层,每一层对应一种苦,那么至亲与至爱的同时背叛,大约是第十九层那么苦吧。
第104章辞行
“那后来呢?”萧南问。
起先他也觉得荒唐,可是嘉敏这般形容,让他不由自主郑重起来。她梦到阿雪也就罢了,他想,这贺兰氏,却从何说起。他可连话都没与她说过几句。贺兰氏也是良家子,还是南平王的亲眷,如何肯屈身为妾?
“后来……”嘉敏的目光穿过巍巍的烛火,穿过屏风,穿过沉沉夜色,就仿佛一片冰雪在眼前铺展开来,有旌旗猎猎,寒风扑面,手足失去知觉:“我走了三千里路,想要找你问一句话。”
“你……你要问我什么?”
“我想问殿下,为什么不休了我呢?”为什么不呢,在父兄死后,她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为什么不放她一条生路呢,他就这么恨她?
萧南虽然能顺着嘉敏的诉说推想,如果他娶了嘉敏,下一步、下下步会做什么。阿雪大约是要进府的,那是他欠她的情分,贺兰初袖与他之前不相干,之后也不会相干,他可以说清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到最后她竟然会说出这样惨烈的一个结局,她说她走了三千里,只想问他,为什么不休了她。
那该是怎样凄惶的处境,他实在想不到,他怎么会、又怎么能把她逼到那个地步——以她的身份,谁能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萧南也实在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那只是个梦,”他重复着,对自己,也是对嘉敏说,“只是个梦……怎么能当真呢。”
“谁知道呢,”嘉敏再一次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疲倦,“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谁知道呢。”
萧南原本想说“三娘子要是厌恶我,何妨直说,不必托辞这等无稽之谈”,只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出不了口。到底是,牵绊太深,深到回头看的时候,竟然会迷失来路。竟然会看不清楚,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这样荒唐的梦,却让她这样伤心,他想,终究还是年纪小,所以胡思乱想。他这样想,未尝没有自我安慰的成分。
“我不会和贺兰姑娘有什么瓜葛,能得你为妻,是我平生所愿,我怎么会不欢喜。就算有朝一日我南下,又怎么会不带你同归。”萧南道,“我曾听家里老人说,梦是反的,三娘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嘉敏不说话,她也知道,不到眼前来,所有的事,听起来都太荒唐。但是真相比梦荒唐。
萧南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是真的……很害怕么?”
“……是。”与其说像答复,那更像是一声叹息,在巍巍的烛光里,碎掉的往昔,冰雪,荒原,热血,和怨恨。
“那么,我去与南平王说说罢。”萧南说。
没有再等嘉敏的回答,长身而起,大步走了出去。他怕再多呆一刻,他会忍不住反悔。
这个结果,倒在嘉敏意料之外。
之前的话,她是不信的。他说能得她为妻,是他生平所愿,他说会带她南下,他说他不会与贺兰初袖有瓜葛——也幸好他没说,不纳苏仲雪,否则她大约会看不起他。人多么矛盾,萧南对苏仲雪的不离不弃,在前世,横亘在她心上,几岁几年,但是如果他背弃她,她又会瞧不起他。
苏仲雪是他的底线,也是她的底线。
那就如同,芈氏是周城的底线。前世周城对她再好,他说“如果公主留我,我就不走”的那个晚上,她只问了一句“那王妃怎么办”,他就默然,起身离去。
人可以算计,可以虚伪,不可以没有底线。
嘉敏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