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连忙接道:“皇上抬爱,微臣斗胆猜测三种颜色意即……取舍。”
崇渊不置可否,笑道:“朕一直觉得爱卿聪明,你可猜得出今日朕叫你来做何事?”
丞相有何苦(上)
禾后寒打从进屋起,就一直琢磨着,此时心中倒有些猜测,可又觉得不妥,只回道:“承蒙皇上高看,微臣却实不知皇上此行深意。”
崇渊把眼神挪开,禾后寒无法窥得他心思,一时不敢接话。却听崇渊道:“不知为何,朕明明身在宫中,脑海里却总是回想着丞相在逃难路上把朕护在怀中的情景,山水相隔,春来冬走,朕总是在想,丞相为何对朕这么好?父皇那诏书你大可不顾,何不干脆同昱亲王联手杀了朕,如此一来你便可娶亲生子,从此尽享人伦之乐,岂不是更好?”
禾后寒后背冷汗涔涔,唰地跪下,额头抵在地上,连声道:“微臣不敢,微臣自小跟随师父学习仁义礼信,家父更是奉公职守,微臣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啊……!”
崇渊不做声,禾后寒看到眼皮底下伸过一只手,那手干净纤长,在他下颌处收拢,缓慢地向上抬起,禾后寒一动也不敢动,顺从地微仰起脖颈,蓦地对上了崇渊的双眼,明明是明艳至极的杏眼,生在这少年天子身上,却叫人心惊胆战。
禾后寒睁着汗湿的双眼,看见崇渊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轻轻地问他:“你为何对朕这么好?”
禾后寒被皇帝那一番话吓着了,他是真被吓着了。
不怪他害怕,历朝历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何况又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皇帝正要翻盘重洗朝堂,边关将军正要回朝,万一皇上查到了荣嘉禄同他的关系,他早晚会知道的!荣嘉禄领兵三万,崇渊自然不敢动他……而他又一直瞒着圣上……
禾后寒怕,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皇帝料理他的办法,然而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叫不准皇帝知道了多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禾后寒向来擅于应对危机,但此刻他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崇渊一直低头盯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指尖从禾后寒的下颌沿着颊骨往上,竟然带了一丝温柔似的,慢慢伸开手掌抚在他颊边,拇指在他的眼骨周围摩挲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柔,慢慢的,慢慢的,让人恍惚了。
禾后寒大气不敢喘,竭力压下心中惊慌,同皇帝对视着。
却见崇渊突然露出个笑容,那笑带着丝孩子气的愉悦,又隐含帝王之气,禾后寒正被这一笑搅乱了心神,就见那笑容蓦地出现在眼前。
然后崇渊就低头轻轻地亲了他。
禾后寒死死瞪着眼睛,把皇帝每一个神情都尽收眼底,那少年温润的唇瓣,鼻翼间轻轻呼出热气,双眸好似深潭,又让人好像在里边看见了晃晃悠悠地落下了几瓣睡莲,一片潋滟的微光。
禾后寒犹豫地抬起双手,这才发觉指尖早已冰冷得麻痹,他微微直起僵硬的腰身,使了点力气,一把推开了崇渊。
皇帝的神色并无变化,若无其事地顺势收回手,正了正衣摆,转而道:“朕今日叫丞相来,是有大事,爱卿且坐下等罢。”
禾后寒脑中一片震惊,如若一口大钟在身体里回荡撞击,叫人从头到脚都战栗不已。皇帝及时的岔开话题如同救命草,他依言而动,坐于一边,只一双眼,久久不能眨动,如遭雷击。
崇渊看得有趣,伸手在他眼前一拂,却见禾后寒极快地向后一躲。
皇帝伸出的手就顿在了空中。
禾后寒这时才回过神来,一间此情此景,心中顿觉不妙,却见崇渊神色如常,将手又收了回去。
半晌只听崇渊道:“爱卿需打起精神,再有一时片刻,隔壁就该有人了。”
禾后寒的脑子又开始转动起来,皇帝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主角是隔壁要来的人,他们在此等候,自然是为了听墙角。
如此思来,普天之下能叫皇帝来听墙角的,唯有朝中几员大臣元老。
此刻已过亥时,这么晚了来这种地方,不是寻花问柳就是暗地密谋,总之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皇帝自然不会有闲情逸致来看他的大臣招妓作乐,那么便只能是后者。
但,禾后寒心中疑惑,皇帝孤身一人,即便算上宫中暗卫,也不过区区几十人,如何对抗那几员大臣手中掌控的千人禁卫军?
除非,禾后寒心里一惊,除非他师兄荣嘉禄已经带兵抵京。
然而,整整三万人的队伍,若驻扎京郊,他怎会毫不知情?
禾后寒心中纷杂,脑海里挥之不去皇帝的轻笑和绮丽的脸庞,他只觉背后鸡皮疙瘩顿起,不敢深思那番举动又是何用意……
“吱呀——”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禾后寒立时把注意力集中在隔壁,从这墙壁后边听,那边的动静都含含糊糊,就好似人在隔着层纱看东西。不过禾后寒凝神细听,倒也分辨得出。
只听一人轻声开口道:“米大人,荣家长子的三万兵还有三四日功夫就要进城了。”
另一人立刻接道:“这信儿可准?”
那人回答:“准。”
两人无言片刻,禾后寒则在这边慨叹,果不出所料!
这两位大臣一为先皇远亲,一为禁军统帅。那远亲姓绍,统帅姓米,前者今年刚过五十,后者则较为年轻,不过三十有五。
这两人在皇帝给禾后寒的名单上皆是以红字做批,意为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