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披着外衫,躺在怜花殿的竹榻上,身边是李辰关切的目光,见自己醒了,他的英俊的脸庞露出一丝耀眼的阳光,这光投射到自己阴冷的心里,微微地,激起了一丝涟漪:“哥,我这是怎么了?我好了吗?”
李辰摸着他的脸颊,感觉他还是那么冰冷,仿佛整个身体和心灵都沉浸在无边无尽的冰窟里,李辰努力微笑道:“你已经恢复过来了。”
无花抬起自己的手,又抬起自己的腿,果然,一切都恢复成人形了。窗外的雷阵雨也停了,圆圆的月亮将柔和的光芒送到殿里,让一切看上去都像一场梦:“哥,我又做梦了,梦见我变成了蛇精,把师父咬死了,把你也咬死了。”那“死”字拖得那么长,听起来非常冷冽。
“傻瓜。”李辰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地骂了一句。
“哥,原来我真是妖精。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害师父了!”无花很想哭,可是,泪泉似乎干涸了,怎么也哭不出来。
“渺言道长从来没有怪过你。”李辰握着他的手,“你也不是自己选择要做人和妖的孩子。”
“什么?我是人和妖的孩子?”无花从竹榻上坐了起来。
“是的。”李辰点头,望着无花冷得有些近乎彻骨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于是,就将太虚上人告诉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么说,木面人是我的父亲渺因?”无花抓住李辰的手,紧紧地,甚至连指甲都掐到肉里去。长这么大了,现在才知道,一直陪伴自己长大却从未谋面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
“是的,他那么做只是为了守护与天罡道长之间的约定。”
“那我的母亲呢?”无花急切地问道。年少时曾经有多少次梦中见到的温存善良的母亲,竟然会是一条花蛇精。可是,那毕竟是生育了自己的母亲啊!
“我不知道。太虚上人也没有说。”
无花低下头,想了很久。李辰并不敢打断他的思考,他不知道无花在想什么,也许是他对将来的打算,也许是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定,而这一切也只能由他自己去想。反正,他也无法给无花提供答案,因为正如无花一样,他自己也有需要寻求的答案,而这个答案似乎在非常遥远的地方,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于是,他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从冥想中晃过神来。
“哥,原来一直都是你在救我。”无花抬头,冷冷的神色里挤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傻瓜。我是……”李辰忽然想起刚才彼此的举动,脸顿时烧起来。
无花从竹榻上下地,穿上了他的道衣,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该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李辰拉住他。
无花回头,一双空洞的眼睛。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回长安啊,回我的德馨观去。”
“天都黑了,干吗急着回去?我们连晚膳都没用呢。”
“我不饿。”
夜,越来越深沉。风起来了,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月光,让长安城的道路显得晦暗阴郁。李辰骑着白琉璃,跟在无花和他的黑鬃马身后,马儿都垂头丧气的,马蹄声也零零散散,没有什么生气。虽然近在咫尺,李辰却感觉无花跟自己越来越远,那青衣瘦削的背影像是要被这漫天的黑暗吞没一般,而自己却无力将他拉回。
“无花。”李辰清了清嗓子,想打破这样的沉默。
“嗯?”轻轻的一声回应。
可是,能说什么呢?什么似乎都还没有确定,也许,现在说什么也是多余。李辰又沉默了。
就这样,走了一路。
德馨观的院墙黑压压的,让地面上布满了诡异的高高低低的影子。无花回头说了一句:“我到了。你回去吧。”听李辰答应了一声,他下了马,牵着走进观门,一声吩咐,道童将门关上了。
李辰忽然觉得心好疼,他捂着心口,将马牵回转头,白琉璃摆了摆嚼子,往东宫行去。漆黑阴霾的街道上,只有这一人一马的影子。
这一夜,李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出无花鲜艳的红唇和冷漠的脸。他到底是怎么了?以后他会怎样?是作为人生活下去,还是要……好难受!为什么他最后会那么冷漠,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跟我道别,他这么做,难道不知道我会难受?奇怪,为什么我老想他?难道我离不开他了?可是,我可以选择他吗?选择他意味着我将背叛整个朝廷和洋洋几千年的传统。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开始发疯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想他?
纷乱的思绪像雪片一般飞进李辰的脑海,每一个问题都让他觉得难解难分。最后,他还是做了一个决定:好吧,等天亮了,我就去跟无花问清楚这一切!我想我应当跟他说:你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对的,我就要这么跟他说!他会明白的,一定会!至于今后怎么办,那……那就看天意了!可是,天意是什么东西?还不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唉……真麻烦!为什么这事会比处理公务还要麻烦?!
这么想着,等到鸡鸣五更的时候,他才合上眼。眼前正浮现出无花的沉寂的脸,忽然就有力士跑进门来,匆忙叫道:“太子,皇帝陛下在熏风殿等您问话呢!”
李辰努了一下嘴,翻身起床,随便洗了把脸,便赶往熏风殿:为什么老是在我不想见她的时候召唤我呢?他低头走在曲折漫长的宫廷长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