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或许忘了……但他始终记得。
始终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时,被领着穿过了重重长廊,穿过了云空万里,穿过了柳暗花明。玉帘垂着流苏宝珠,轻荡遮掩里露出了一寸金丝绣边的衣角,然后缓缓地……一只如玉的手就那样慢慢掀开了帘子,正是似笑非笑棱角分明的一副俊朗面容,凤表龙姿,眉宇轩昂。
他从一个小兵被提拔为了近侍,享彻无尽荣光。而对着那人,对着苍天,对着重霄,他立下了此生不朽的誓言。
“卑职愿誓死效忠陛下,或登刀山剑树地狱,或堕火炕镬汤地狱,亦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其心不变,其志不移……直至臣这颗心不再跳动的那日,直至臣……死亡倒下的那一刻。”
沙悟净几乎向死而行般,立于半空落魄狼狈地抵抗着誓不空的进攻,身上几处焦灼焚裂,已然是受了重伤。虽则如此,他的身形却依旧笔直,挺拔如山,诉说着不屈的意志。
昊天最后转头看了他一眼,无言地和众将继续向前飞去,没再停留,也没再回头。
就仿佛舍弃的不过是一块用来踮脚的再微小不过的瓦砾。
孙悟空眼尖地瞧见沙悟净在凭一人之力与誓不空作战,心下一紧,他便使着筋斗云一道长烟地疾驰而往,飞至了沙悟净身边,同旁的还有唐三藏朱悟能二人。
“大师兄!师父,二师兄,你们也来了?”
唐三藏直视着对面被黑气包裹着仿若地狱恶鬼的誓不空,声音沉着有力,“毕竟为师的徒弟,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啊……”
这话说的是沙悟净,又何尝不是孙悟空。
誓不空瞳孔一缩,冷笑地紧盯着唐三藏,仿佛平生怨气恨意都一时浮至了心头。
“唐三藏?你来得正好啊!你劫去了孙悟空,这笔账,本座还没跟你好好算一算啊……”
“劫?他是我的人,说什么劫?”
唐三藏眸色深沉如墨,面上神情亦是没什么温度。
两人遥遥对峙着,无言相视间气氛凝滞,像是天地间所有的冷气都集结至了此处。
誓不空虽则恨得牙痒痒,双目都可喷出火来,可他还是转头看向了孙悟空,一瞥下意味深幽,仿似一眼万年。
“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他没说本座,单单道了句我,卸下半生傲气,褪去百事苍茫的孤高。
一云如水相隔,两个眉目相似的人就那样对立两岸。
一人红甲长靴,气焰如火,一人锦布直裰,双目沉冷。
“你若当真要毁了这天地,老孙我只能与你为敌。”
誓不空咬着唇,红瞳眼眸一眯,更显妖魅几分。他点点头,手上随心铁杆兵转了一圈,低低道了声,“好。”
“你若心重唐三藏,那我便把他杀了。你若心重天下人,那我便杀光天下人。到时候再无人阻拦你我,再无人堵塞你心,你便愿与我回去了。那时我当天地之主,你便是天地二主,这举世荣华,齐天名号,万年长寿,便都是你我的。”
唐三藏怎会让他如愿?他长袖破风,将手中佛珠忽地变大了几分,足有两人身量大小。他一边念着莲花生大师心咒,哞呢吧哄声响不绝,一边两腿盘坐祥云化莲,以佛珠代己身,势如破竹地旋转进攻。
誓不空不敢大意,更何况此时是在孙悟空面前,容不得一丝差错,便也面目微沉地对抗着唐三藏的进攻。
同时孙悟空纵身一跃加入了战局,而朱悟能便在旁扶着身受重伤的沙悟净,两眼紧盯着战势变化。
誓不空眼见他们二人合力攻他,心下如有火烧,怒极攻心,眸中红意更是烈盛几分。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也由起先的防卫转为了进攻,两手结印如拨弦般拨出一阵又一阵涛浪滚滚的浊气,发丝在空中猎猎飞扬,身形睥睨目空一切万般张狂。
孙悟空隐隐察觉到誓不空有些不对劲。那人身遭气场变了几番,就好像换了一人,出手越发凶猛毫不留情,没有半分力量留于防卫,似是毫不顾忌落于身上的大伤小伤。
这样的誓不空……他也曾见过几次。就像着了魔,发了病,中了邪,失了心。
许是被他们几人给激怒,誓不空低吼一声,刹那之间身上爆发出一圈火浪,气势翻山倒海而来,压制着让人心头一颤。誓不空眸中彻底被红意给攫获,面上笑容越发狰狞,像是个只知杀戮鲜血的邪佞妖兽,瞳孔里没有一丝光芒。
孙悟空紧盯着那人,仿佛两体连心般神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丝不安。
刹那,他面色一变,“不好!师父,悟能悟净,快退!”
只是他这话还未落完,誓不空嘴角已然挑起嗜血一笑,眸色空洞仿佛要吞噬着一切。
“退?哈哈哈……晚了!晚了!!!”
一时之间,天地风云变幻,飞沙走石,千百妖兽,仰天长啸,阵阵嘶响。
誓不空身边的浊气越来越浓烈,不仅吞噬着他,也如浪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生物。
他手下兵士不受影响,可那些天族将士却是个个双目惊恐,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个同胞被浊气侵袭,霎时身燃八昧真火爆体而亡,却全无反抗之力。
他们一个个爬滚着往后退去,就像退潮的蚂蚁,密密麻麻,低微卑陋的,被生死玩弄于鼓掌之中。
孙悟空和唐三藏速度极快,可朱悟能和沙悟净却没那么好运了。沙悟净受了重伤,身形钝滞,只能靠朱悟能搀扶着立于云上,施不出一分力加快速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