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车辚辚风萧萧。一路上经过两处乡镇村落,但昌都翁只停留片刻,采买食水就赶马继续上路,陈希风便知道要宿在野外。
果然,天色黯淡之时,昌都翁便将马车赶到路边。他下车生火烧水,把肉干冷馍煮热泡软拿上车给陈希风和阎钟羽吃,野外热水难得,他和陆兼就吃冷馍冷肉,陆兼竟也不介意。
陈希风心中奇怪,陆兼与阎钟羽明明已势成水火,君山石桥还要昌都翁杀了陆兼,为什么陆兼现在只是受制,还活得好好的?因为自己那时求昌都翁不要杀人?也不对,这一路自己昏迷,凭阎钟羽的能耐还调唆不了疯了的昌都翁?
陈希风吃完肉干,仍未想通此节,昌都翁已收拾了食物,跳下车对陆兼道:“下来,一招换一日性命,你今日还有什么招式可演?”
陆兼也下车,笑道:“我知道的招式还多得很,方兄听过大盗元震亨的名头吗?”
昌都翁想了一阵,倒记起这个人物,道:“啊,那个使枪的小子,武功不错,人品下流。”
陆兼点头道:“方兄也觉得他武功不错,我今日使一招他的子母枪请方兄赏鉴。”
陈希风在车上掀开车帘听他们说话,终于明白陆兼如何保下性命,想来阎钟羽虽要昌都翁杀陆兼,但陆兼以精妙武功招式引诱,昌都翁对武学痴迷至疯癫,难以不动心,便定下“一招换一日性命”的约定。
演练招式自然不能再被绑着双手,昌都翁为陆兼解开牛筋绳,陆兼活动下手腕,就近拾了根长树枝,抱元守一、沉心静气。陈希风只在万里桥见陆兼出过一次手,一直记到如今,立即睁大眼瞧。
陆兼以木枝做枪刺向昌都翁,脚迈枪动,一息之间连出三枪,昌都翁不反击只一味躲避细看招式,树枝先刺右眼再刺咽喉最后刺心脏,步法一变枪尖一转,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昌都翁为看清最后一枪干脆连避都不避,任那树枝点向他心脏。
此时只要陆兼树施加内力,就能使木枝硬如金石刺穿昌都翁的心脏,但树枝点在昌都翁胸口,折成两段。
陈希风目力不够,跟不上这一枪中的快速变化,看见树枝断裂才觉得后怕与奇怪,这么好的机会,陆兼竟然放过昌都翁?
昌都翁看完这一招,正在回味,陆兼丢掉手中的半截断枝。
夜晚凉风阵阵,吹得篝火将熄,昌都翁喝道:“谁!”几个黑影在道路两边的林木间掠过,或尖细或嘶哑的笑声高高低低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陆兼面露了然之色,靠在马车上,陈希风见他靠过来,立刻避如蛇蝎地坐在车厢另一边去。
一道尖细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说咱们崖主刚刚那一招是怎么回事?”
另一道嘶哑声音紧接着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拳绣腿,怎么连个糟老头子也杀不死?”
尖细声音嘻嘻笑了几声,说:“江湖上都传咱们崖主叫人逼得自封了一半武功。”
嘶哑声音道:“才一半吗?我看刚刚那两下,是一分内力也不剩的光景。”
陆兼听了这几句冷嘲热讽,神情分毫不变,八风不动地靠着车边。
昌都翁双目如鹰望进密林,冷冷道:“装神弄鬼!”言罢猛然冲进林中。
陈希风听到那句“一分内力也不剩”好似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什么,阎钟羽看陈希风刚刚对着陆兼像惊弓之鸟,说:“陈公子,你不必怕陆崖主。”车里车外陈希风与陆兼一起看向阎钟羽。
阎钟羽坐在黑暗中,一点光从车帷下漏进照亮他半边脸,他道:“我请昌都翁废掉了他的武功,不然就算用牛筋捆上双手,你我也不能和他同处一室。”
这正对上了陈希风的猜想,陆兼竟然真被废掉了武功?!
陆兼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憎恨怨毒,只是十分的可惜。
林中蹿出三道人影,昌都翁以一敌二与两人战作一团。
借着篝火光芒,陈希风勉强看清那两个挑衅者的模样,他们都穿着旦暮崖的黑斗篷,容貌凶恶丑陋、脸色青白似鬼,一人手中持一副五尺来长的钢筷,另一人握一把巨大的铜凿,都是怪模怪样。
以昌都翁的功夫要收拾这两人不算难,但这两人兵器少见,昌都翁见猎心喜想看他们多出几招,便不尽全力只做周旋。林中一时鬼影森森,尖笑连连。
昌都翁以前虽也在一流高手之列,但名头比之陆兼、楚汝行要差得多,那两个斗篷怪客见昌都翁之前向陆兼学招,现在一味避让,心生轻蔑。
声音尖细的人挥动钢筷招招戳心,笑道:“崖主,这老头子保不住你,你不如交出解药,我们兄弟说不定还放你一条生路。”
声音嘶哑的人一凿子击向昌都翁后脑,恶狠狠地接口:“崖主要是不识相,你脑浆心脏的味道,我们兄弟可垂涎了好久。”
陆兼抱臂观战,仿若未闻。
拆过几招,昌都翁开始不耐,眼中有红芒隐隐。陆兼终于说话:“方兄,这二人是我从前的手下,使钢筷的叫做食心鬼,使铜凿的是食头鬼,他二人的招式我也会,何必浪费时间?”
昌都翁见那两人鬼里鬼气好不厌烦,听陆兼这样说,下手立刻凶狠,只听两声惨叫,昌都翁拍碎了那二人的头颅,鲜血脑浆迸裂一地。
昌都翁杀完人,立在原地笑了几声,那笑声又狂又冷,似乎沉迷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