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找贺怀章的时候,纪川很急迫,这次他心里有了打算,不再那么惊慌。他一边开车,一边设想自己等会应该说些什么,可都已经快到达目的地,仍然想不出来。
他的胸腔被一股快要爆炸的情绪填满,始终想着管家那几句话。
——先生这一辈子,一直都是孤独的,没有人对他好。
——他全部的爱都给了你。
全部的爱……
纪川想,不仅是爱,他能给予的一切都给了我,亲情,爱情,陪伴,乃至物质,他花尽了心血和时间,花尽了耐心和温柔,给我造了一个风雨不侵的温室。
可我却不愿意迈出一步,走出温室的门,给他一个拥抱。
“爸爸……”等红灯的时候,纪川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手掌盖住眼睛,无声地哭了一会。
四点左右,他到了贺怀章的临时住处。这个地方以前来过,是贺怀章名下的众多房产之一,在较偏的位置,远离市区,周围环境极好,最大的优点是清静。
纪川不知道贺怀章为什么要来这里住,准备住一段日子吗?住多久?短期内不想回家了吗?
越往深处想越是鼻酸,他一想到爸爸现在可能正在暗自疗伤,和当年刚回贺家时一样,遇到伤心事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心里就堵得难受。
纪川找地方停好车,他知道楼门密码,一路进了电梯,到了门口,敲门时里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在吗?纪川等了一会,忍不住给贺怀章打电话。他拿出手机,拨号还没按出去,门却开了,露出一张熟到不能更熟的面孔。他站在门外,贺怀章站在门里,两人近距离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天阴沉沉的,雨还没停。
刚才下车时纪川淋了一点雨,头发泛着潮湿,身上一股冷气。他叫了声爸爸,眼睛从贺怀章的衬衫领口转到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他刚见过他伤心的样子,就像坚固的堡垒终于露出一条裂缝。现在才过了一天,那条缝隙又不见了。
纪川感到难过,以前他没心没肺,看见什么都好像没看见。现在不管贺怀章做什么表情,他都不由自主地想很多。
“爸爸,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了。”贺怀章叫他进来,伸手去关门。他听话地往前迈了两步,身体前倾,顺着贺怀章抬起手的动作,结实地搂住了贺怀章的腰。
嘭地一声,身后门关紧了。
纪川收紧手臂,紧紧抱住,“爸爸……”他的脸压在贺怀章的肩膀上,这里是他一直以来的靠山,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地靠一辈子。
纪川嗓音微微发抖:“爸爸,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进去说吧。”
“不,就在这。”贺怀章试图拿开他的手,纪川不听,固执地搂得更紧,重复道,“就在这,就现在,不然我等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了……”
他有点无赖,蛮不讲理,贺怀章笑了一声:“行,说吧。”
纪川顿时哽咽了,再开口有了哭腔。他把贺怀章推在玄关的墙壁上,整张脸都埋在贺怀章怀里,闷闷地说了句:“爸爸,我好喜欢你。”
贺怀章一怔。
纪川说:“你怎么这么好,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一定没有,就算有,他也不是我爸爸。”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贺怀章顿了顿,好像有所预料,但由于有过前车之鉴,不敢再轻易期待,谨慎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
玄关的光线很暗,纪川抬起头,在一片阴影里看贺怀章的表情。“爸爸,对不起。”他把手抬高了点,搂贺怀章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
贺怀章没有反应,像在思考,可能是在判断他上一句话的真实性,总之,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说话了。纪川忽然发现,他爸爸不仅不是无坚不摧的,正相反,明明全身上下都是弱点,他一句话就可以牵动他的情绪,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将他击垮。
——以前一无所知的时候,他是不是无意间说过好多次让他伤心的话呢?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纪川心里百感交集,一股莫名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感谢自己的冲动,冲动让他来不及瞻前顾后,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赶过来了。
“爸爸,我听明叔讲了很多以前的事。”他趴在贺怀章的肩膀上,一口气把心事全都倒了出来,“他说你以前过得不好,小时候受了很多苦,是不是真的?”
“他怎么跟你说这些?”贺怀章有点无奈。
纪川说:“是我问他的,我想更了解你……你从来都不跟我说。”
“没必要告诉你。”
“不,为什么没必要?”
“……”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明叔说你一直一个人,他说你很孤独,从来没人对你好,你的亲人都不在了,你想和姑妈团聚,她还不亲近你,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又那么不懂体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爸爸?你这么辛苦地过了这么多年,不累吗?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对我讲?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什么都懂了。”
“真的么?”贺怀章挪开纪川的手,把他稍微推开一些,盯着纪川的眼睛问,“你真的懂了么,宝贝?”
“真的。”
纪川又抱回去,极其黏人,八爪鱼似的紧贴在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