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了心窍,他目光往旁边一躲,僵硬着打了个磕巴:“我……我爸呢?”跟被这个字烫了嘴似的,他忙端起牛奶大口喝,不敢直视阿姨。
“一早就出门了,”阿姨缩回厨房,压根儿没把季然的小别扭放心上,继续忙碌,随口说,“说是有重要的事。”
“哦……”季然拖着长音答应,重要的事,可能是有应酬,估计又得喝一身酒臭回来。喝酒后的季成川最烦人,摸他的头,托着他的胳肢窝当小孩一样举起来抱,还会叭叭亲他。季然摸摸额头,两只脚绞在一起乱晃,盘算着季成川一到家,就把昨天没来及说的话告诉他:不用结婚了。
阿姨突然又伸出头来,目露茫然,问:“你刚刚……喊你爸爸什么?”
“……”
季然正撕着面包边的手一顿,推开椅子逃窜。
一整天,他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里,那些日夜折磨他的烦躁苦恼,仿佛是一撮枉顾人伦的妖魔鬼怪,被佛祖轻吐一句六个字的符咒,就全部镇压在五指山下,还他一片惬意天地。
乐呵呵等到晚上八点半,大门还没有动静,季然开始心急。这种急倒不是急躁,比喻起来更像是在家等久了的宠物,虽然“主人”在家也只是个黏人的摆件儿,想见的时候见不到就心生不满。
他猫挠似的东摸摸西赖赖,九点二十,门外终于传来停车的动静,季然眼睛一亮,脚已经伸进拖鞋里,又急急缩回去,往沙发上一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季成川果然喝酒了,没喝多,意识清明,接过阿姨递给他的水杯先喝了几口,去去酒气。趁他喝水,季然斜过眼珠飞速偷看他两眼,正巧看见季成川略微仰起的下巴,喉结上下颤动,两道漂亮的颈筋斜斜没进敞开的领口里,与锁骨隐隐衔接。
季成川放下杯子,季然立马转头,跟看了脏东西似的紧张。
“在看什么?”
他在沙发上坐下,季然的脚顺势滑过去,被季成川自然而然地攥在手里捏了捏。
脚心最怕痒,季然惊慌地瞪大了眼,胡乱蹬踹着把脚缩回来,脸皮发烫:“你干嘛?!”
季成川肘撑沙发背,托着腮帮子微笑,是那种有意要捉弄人的笑,像那次在沙滩上一样,逮准季然几个痒处与他闹,把季然闹得又拱又翻,又一次抱着他的胳膊大笑求饶才罢休
季然瘫在沙发上喘气,季成川顺手够来自己刚才喝水的杯子喂到他嘴边,季然抿抿嘴唇,迟疑半瞬,像个小动物一样含住了杯沿,不大好意思地嘬水。
“然然,给你看个东西。”季成川拨开他挡在眼前的碎头发,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
“嗯?”季然将杯子推开,他本打算喝完水就跟季成川说反悔结婚的事,闻言以为季成川又给他带了新奇的玩意儿糕点,兴致盎然地坐直身子,还悄悄往季成川身边挨了挨,伸头看他从包里往外掏着什么,问:“什么东……”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季成川夹着一张小本子递到他眼前,很薄,红色的,红得刺眼。
第55章
如果抢在季成川之前说话。
如果那晚没有装睡。
如果不是宋知洋闯到家里,把什么都打乱了。
如果他们没去海岛,没住那个酒店,或者早一点离开,没有那场偶遇。
如果,没有对季成川说,我想让你结婚……
“滋儿啦——”
蝉鸣炸得人心悸,季然被惊醒般回过神,手腕还在机械地挪,纸上歪七扭八写着几个大字,轻飘飘的,组成狗屁不通的一句话:季成川、林素、结婚证。
窗子外面热浪花白,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它们,想到那天从季成川手里展开的红色小薄本,想到林素和小阳阳,还想到海岛上情绪崩溃的自己,自作聪明地对季成川说想让他结婚。
无力地垂下脑门抵在书桌边沿,空调在头顶呼呼地吹,吹得后脖子发凉。他抠着手指头上的一根倒欠,眼前循环的画面总是跳不出那张红艳艳的结婚证,不太愿意回想看到结婚证时自己的反应——蠢透了。
季然从没想过他的人生会有被打脸的一天,少年人的心高气傲也好,青春期的自以为是也好,至少他从不觉得会被对他“言听计从”的季成川打脸。这份自信有多浓郁,受到的冲击就有多强大,季成川将结婚证一掏出来他就傻了,没有任何过渡,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头脑空白,傻得干净利索。
他瞪着那个小红本,它像个不该出现在世上的怪物,怪物杀伤力巨大,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什么?”
结婚证。
答案太明显了,新新崭崭的就在眼前,想装瞎都不行。
他急,又不敢急,气,也不敢气,面对这个“求锤得锤”的结果,季然连震惊与不适都不敢表现出来,肚里五味杂陈,落在面上却只剩了个蠢,他蠢巴巴地问季成川:“怎……么这么快?”
季成川神色淡淡,没显出多开心,但也看不出对于“脱单”的不满,跟以往每次给季然带零嘴儿回来一样自然,他“嗯”了一声,平静道:“回来那天就让人着手准备了。”
回来指的是旅行回来,季然还记得自己当时明目张胆的迫切,像个为愁嫁女儿操碎了心的爹,明着暗着催婚,生怕季成川不明白他的心思,就差在家里写满“结婚”二字。
没法辩驳。季然茫然地张着嘴,季成川直直注视他,还是那么温柔甚至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