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醒过来还有些浑噩,谢千秋俯身看他的眸子,凑得近了,他忽然感知到面前这个人身上一股诱人的气息,纯粹而鲜活,触手可及,不怎么清晰的大脑叫嚣着吃掉他。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谢千秋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低下来问:“冬在?”
谢千秋也是一身的疲惫,大脑也不怎么清醒,声音里带着要人命的懒,沈冬在脑子里的弦瞬间崩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突然发力将他翻在了身下。谢千秋有一瞬的错愕,茫然仰面看他,修长白皙的颈暴露在捕猎者的视线里,沈冬在猛俯下身,侧头一口咬上了他的动脉。
“嘶——”谢千秋被疼痛一激才反应过来,骂道:“混小子,松口!”
沈冬在听不见,贪婪地吮吸充满灵力的鲜血。
谢千秋抬手在他的两侧太阳穴一拍,低喝:“醒来!”
沈冬在脑子里“嗡”一声,遮眼的黑雾散尽,灵台清明理智回神,他仓惶松口,懵然起身:“我……”
谢千秋按着伤口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属于灵胎的波动一荡一荡地惑人心神。
“你是灵胎?”沈冬在用力擦掉嘴角的血迹,涩涩道,“我——你说重塑经脉,是利用灵胎的脱胎换骨之效?”
谢千秋闭着眼,声音有些无力:“你本已入了魔,虽被废了修为,但仍有魔气残留,重塑经脉的过程需要把这些魔气洗去……灵胎本源至纯,最适合洗脉。”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这对你难道没影响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让我半途而废也来不及了。”谢千秋轻轻笑道。
沈冬在从未受过这般恩惠,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们非亲非故……”
“看你顺眼,救便救了,哪那么多理由?”谢千秋语气疲惫,强撑着打趣道,“事已至此,你能怎样?让我咬回去不成?”
沈冬在定定看着他:“我不值得。”
“你值不值得,是我来判断。若你真的愧疚,就让自己变得值得。”
“我——”
谢千秋声线渐低:“你等等……让我歇歇……”
沈冬在不等说什么,谢千秋已经昏睡了过去。沈冬在脸色复杂地站了一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坐了一整天,一动不动。
沈冬在的经脉重筑好后,正碰上南明子仙逝。这十几年,南明子照拂他不少,沈冬在在他墓前真情实意地拜过,而后坐在墓碑旁发了一会呆。
九重山有专门一座日沉峰,不算九峰之内,历代去世的师长弟子都在此立碑。尸骨仍存的,长眠于此;魂飞魄散的,立衣冠冢。南明子死时,半步大乘的神魂散于峰峦,身骨溶于山河,最后一次庇护这连绵山脉,墓在日沉峰之顶,和历代掌门同眠。沈冬在在墓碑边坐,耳边风声缠绵,低头就是西沉的落日。
有人上了山,走到墓碑前,静静站了一会。
沈冬在道:“我在天问的时候,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师父。她先天有损身体不好,化神便止步,我拜师时,她已经没有多长的时间了。我从未想过她过世的样子……我觉得我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去找一个延命长寿的法子,大不了,我成了仙,把她带上天界去就是。”
沈冬在自嘲道:“拜师时我就是这般想的……可后来我进境愈发快,这念头渐渐竟想不起,只顾着自己剑道如何,名誉如何。峰主,人为什么总要错过,才知道自己有多错?”
李疏衍开口道:“人都会犯错。错便错了,后果自负,若还能撑着活下去,莫要再犯便是了。”
沈冬在没说话,李疏衍问道:“既然经脉已稳,你今后可有打算?”
“我这样子,什么门派能留我?”沈冬在起身问道。他经脉重塑过太多次,所有经络的走向和节点都显在身上,一身鲜红的伤疤般的纹路,连面上都有一道痕。
李疏衍道:“宿神峰不问前尘。”
沈冬在摇摇头:“我不会认你做师父的。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
“你挂名于宿神峰,倒不用拜我为师。我不教你什么藏本随意览阅。”李疏衍道,“只是你身上气息太乱,仍带魔气残留,洗净了才能录入山神堂。这就不必麻烦千秋了,你自己晋升,总能洗净的。只是记着,你既入过一次魔,以后便容易再入魔,晋升急不得。”
“……好。”
读书、修炼、闭关,百年光阴转眼而逝,沈冬在从过去的自己身上脱开,翻阅这三百年岁月。
白初一上山;自己晋升金丹,终于能在山神堂放入自己的灵火;龙吟凝形,随队除魔,以杀入道;李疏衍抱回来一个小孩,那是墨知年;霜降、魔殿、极域、中州……那身红衣有时来,有时走,他追了一路,一直到铺天盖地暴雨兜头而下,面前湿透的红衣,自己手里剑尖正抵在谢千秋的心口。
沈冬在的手猛然一紧,把剑抽了回来,哑声道:“我差点又入魔了?”
谢千秋抬起脸,虚弱笑道:“你再晚一会,我就打算给你咬一口了。”
隐约魔气被通透剑意撕裂,沈冬在站直了身子,不等说什么,忽听一声惊叫:“小心!”
一个本押着女孩的黑衣人把女孩一扔提剑而上,未等靠近,沈冬在剑场一张,瞬间将他撕成了碎片。他缓缓回头,目光蜇人:“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