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沈老爷子的亲家,也就是陆家的一大家子也坐早班机从沂南市赶了过来。陆若薷见到娘家人,眼眶立刻就红了。
沈陆嘉的外公,沂南军区的参谋长陆振林如今已经是半退状态,但是儿子争气,陆淮如不过四十八岁年纪,已经是中将军衔,妻子管思璇娘家也相当煊赫,完全可以在仕途上帮丈夫更进一步。 独生女陆管彤也已经和蔺川市委书记苏君俨的堂弟,再国内颇有名气的青年建筑设计师顾玚澄订了婚。
由于两家不在一个地区,沈陆嘉与外公外婆及舅舅舅母之间并不亲厚,但是因为陆管彤在蔺川读书的关系,和表妹关系倒是不错。只是如今陆管彤定居在蔺川,自然是会和苏家人一块前来吊唁。
日头渐渐升高,前来祭吊的人愈发络绎不绝。只苦了门口的警卫员们,要一一核实来人身份,忙得一头的汗。
除了军方的人,整个蔺川市政界、商界、学术界上的了台面的大小人物几乎都来了。市里的各级领导、沈陆嘉的挚交好友,连他的父亲沈叙曾经工作过的国防科技大学的校长书记都来了。花圈白皑皑的摆放了一片,每隔十五分钟就要清理一批,不然简直连扎脚的地方都没有。
沈陆嘉做主将跪拜改为了鞠躬,但是仍然有人在蒲团上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写明了不收吊唁金,但也还是有人将白信封偷偷往沈家人兜里塞。
沈文彬瞧着这荣耀的景象,心中不由有几分飘飘然,他浑然不知这一切虚荣只是看在陆家和自己的堂哥的面上,不然整个沈家绝对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伍媚是下午和晟时的几位高管一起来的。她穿着蓝黑色的绵府绸衬衫,同色系的过膝郁金香裙,被晟时其他黑色三件套的男士们簇拥着进了灵堂。
因为她是唯一的女性,其余人便推她先去给沈国锋上香。沈陆嘉将三炷香拈给她。二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有了接触。
伍媚抬眼看沈陆嘉,就这几天他瘦了一圈,脸颊几乎都凹陷下去,愈发显得气质凌厉。连眼眶下也是深重的暗色,更添几分阴郁。她不觉叹了口气。感受到她温柔的注视,沈陆嘉心底微酸,要不是碍于是在人前,他恨不得当场就抱一抱她,将头埋在她温暖的肩窝。
陆若薷坐在旁边的轮椅上,眯眼打量着伍媚。晟时是她儿子的企业,何时里面添了这样一位女高管?她竟半点都不知晓。更可气的是,这女人虽然未施粉黛,但眉目间那股子妖气连身上的黑衣压都压不住。她一见了便不喜。
伍媚上完香后便退了下来,安静地站在一边。她知道有人一直在看她,那些目光里有带着不加掩饰的腥臊的,有阴沉沉的嫌恶的,也有别的,不过她并不在乎,她习惯并享受陌生人对她的各种主观猜度。
等到晟时的其余几位男高管都上了香,沈陆嘉和下属一一握手,轮到伍媚时,她故意加力,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又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那眼神从她卷翘的睫毛里飞出来,不是佻达的,而是关心的。沈陆嘉顿时觉得盘旋在心头的抑郁之气散去了大半,指骨用劲回握住她,嘴角一勾,回应她一丝笑痕。而这一切落在陆若薷眼里,完全就是狐媚女下属连在灵堂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也要乱发情,勾搭男上司。若不是她坐在轮椅上,简直恨不得当场甩这个狐媚子一个大耳刮子。
待到这一干人走后,陆若薷本想寻隙质问儿子伍媚到底是何方妖孽,但她深知自己的儿子虽然本性敦厚,但骨子里非常执拗,他认定的事,八十头牛都拧不回来,便以一种疯子的审慎和智慧,生生按捺住了心底蓬勃的怒意和妒意。打算自己先摸清了那小贱人的底细,再和儿子摊牌。
而伍媚下山时,便寻了个借口,没有和晟时的男高管们一块儿去拿车,而是向上回和沈陆嘉一道观星的山头走去。道路两旁长着鸡屎藤和葎草,在昏黄的光线里摇晃着铃铛一样的白色花骨朵儿。伍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手袋里摸出一包摩尔,抽了一根叼在嘴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卖弄风情的工具,她永远只在烦躁的时候才会抽一根。
摩尔烟身细长,焦油量偏低,带着清爽的薄荷醇,她喜欢那股薄荷醇被吸入鼻腔那一瞬间的凉意,会让人头脑变得清明。有人声从身后靠近,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屑,“瞧见没,沈老头的大儿子沈叙不在,二儿媳妇蒋玉霞听说也犯了事,还在检察院交待情况呢。留下个大媳妇,和二儿子,我看干脆这两个凑一对儿好了。”
有年长者喝道:“别乱说。”
长着一脸青春痘的年轻男人又嬉笑道:“爸,咱怕什么,你不知道晟时的股价今天跌了吗?我看啊,这沈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青春痘身旁的几个年轻男人也跟着肆无忌惮地嚼起舌根来,各种不堪的脏水都泼在了沈家人身上。甚至说出了“沈母这么些年没个男人,保不准能坐地吸土”这种浑话。
伍媚重重冷笑一声,从一株香樟树后面跨出来,瞥一眼青春痘,懒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