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失血过多,情况尤为严重,便将幼驹给了小厮照理,先一心救护母马。
便来至母马臀后,先将其排了一半的胎衣慢慢拽出,可任是动作再轻,一拉却还是带出一股鲜血,成柱状的就涌向我的衣袍。我当下便知,必是娩出马驹时胎位不正,接产之人又过于急切拉扯,使其产道撕裂,划了大伤口。这些蒙叔都和我说到过,可我那时以为这样恶劣情况不会发生,现在却……我只觉心上揪痛,止不住哽咽:就算是体型高大的马,又哪里经得起这样大量的出血呢?
“坚持一下,求你坚持一下!别丢下你的孩儿!我求求你!”我口中不断说着,既是为它祈祷又是鼓励我自己。
稍待母马出血略缓,我也镇定了些,便以棉巾轻柔仔细地为它清洗了产门及臀股污染之处,开始为它上药,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因其伤患在内,不同于顺产母马,须得将药送入其体内止血,而这一过程别的工具皆用不上,只能是用手。按蒙叔所言,只有以手探入,才知深浅,不会再次伤马,也只有用手,才能将药涂得均匀。我不怕,只担心做不好,反害其性命,但眼看母马命悬一线,也只好去做。便洗净了自己的双手,先将药粉在掌上抹匀,而后撸起袖管,将手一点点伸进了它的产道。每深入一寸,我的心便安下一分,如此慢慢的,总共进行了三次,将一整盒药都用尽了,终于不见再有出血。
“这……不行啊!我都擦干净了,还是没动静!”
我这里刚刚喘了半口气,那小厮却又大呼起来,我只好再振作精神,从他怀里接过了马驹子。
细看时,其口鼻倒也干净了,心跳也依然,便略作思索,只恐它是呛到了肺里,又闭气太久,不得不用重法了。既下了决心一拼,我便速将这马驹仰面卧好,在其后半部身下垫起高高的稻草,使其变成头低后高的姿势,然后分开它的前肢,开始大力拍打它的胸部,果不到片刻,这小驹子猛蹬了下腿,终究有了反应。
“活了!活了!真的活了!”
那小厮只急着欢喜起来,却不知这还不算结束。这马驹虚弱,此时虽动了几下,却还不算醒,眼皮还搭着,精神也没上来。
“把这干草抱过去给母马铺上,我这还差一点就好了!”
“是!小奴这就去办!”
小厮将干草抱开,我也将这马驹摆平在地,最后一招便是对着它的鼻腔吹气,通其气道,促使它正常呼吸。这一下子,我真是将所有知道的办法都用尽了。
“小马要乖乖的,姐姐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一定要争气,争气啊!”我伏在它面前抚着它湿漉漉的胎毛,安慰了几句,而它好似听懂了似的竟微微眯开了眼睛,直令我信心大增。
便下口吹气,我倒毫不犹豫,却听得周围一阵阵惊诧咋舌,好似将我当成了怪物,可我哪里在乎,只把这声音当成助力,更专注了。
我心里数着,吹到了第十七下,小马驹到底是发出了一声软软的鸣叫,且不但双眼睁开,竟还自己半卧了起来,完全没事了!
“好了!好了!这母子俩都活过来了!你真是神人啊!小奴给你磕头,小奴给你磕头了!”那厮喜极,竟对我大行跪拜。
“你别这样!快起来!脐带……你把脐带扎一下,留个两三指,用细棉绳扎好,过两天不出血了取下便是。”此时放松下来,浑身像抽空了似的疲累,只赶紧扶起那小厮,再无力做别的。
我靠在马舍的土壁上,望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感到欣慰,却没有一点点喜悦,慢慢地倒流出泪来:这一下午,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好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小奴告退。”
少顷,微微转脸一望,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李世民走进了马舍。他久作旁观,现在进来做什么?处置我?我这样想着,心中依旧不屑,只垂下眼帘去。
“你哭什么?害怕了吗?”他倒在我身前蹲下,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声音低沉,目光冷静,亦带着明显的量度之意。
“呵呵……”我为他的问话感到好笑,哭就是怕么?或者他觉得我也该害怕了,可偏不是。便扭过头来,将下巴脱离其手,亦冷笑着回道:“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此乃圣人之行,大仁大德也,而为圣明天子者,当立身以仁,为政以德。今陛下爱马,不以救马为先,反以人命抵之,错上加错,不仁不德!故我之流泪,实非害怕,乃为马儿一大悲,为天子昏庸一大悲!”我一番话自是夹刀带棒,含沙射影,极尽奚落之能事,就是不想给他半分颜面。
许久,他只看着我,神色平静,倒是既无恼怒,也未有一丝情绪,然后站起身走出马舍,给身旁的内侍留了句话:
“把她送到皇后那里去吧。”
我此时已是力竭,精神也用尽了,便天昏地暗倒头睡去,什么都管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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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要开启嘴炮模式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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