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好起来一点的心情就这样被老黄败光了,因为接下来好几次,老黄只要在班里就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他这次月考成绩,甚至在下课时间对其他老师提到他的成绩。换做是几年前也许周遇听到这些还会沾沾自喜,可是现在周遇知道老黄所谓的高兴是那样的虚荣。
并不是为他本人取得好成绩而高兴,而是为他的班级有了这么一位好学生能给他增加奖金而高兴。
真是虚伪极了。
“周遇。”贺初忽然喊他,周遇朝他看过去,看见贺初给他提起来了一个笑容:“我们不管他怎么说,你很优秀,你的优秀是你自己的,跟其他人都没什么关系。”
周遇微微一愣。
他想起刚才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开始装睡,贺初心领神会的帮他解了围……
原来班里还是有这么一个人是懂他的。
贺初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表现出来的不悦是在气什么。
他们明明认识不久,可是贺初却好像已经对他的所有心思了如指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忽然在街头的酒吧里相遇,两个失意的人没有互诉衷肠,对方却什么都懂得。
他的话不多,却总能说在点子上。
他忽然有了一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就像当时他对贺初的解读一样。
——贺初,与君初相识的初。
“嗯,我知道。”周遇盯着顾随良久,又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贺初挑了挑眉。
周遇对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知道贺初能明白的。
下了晚自习,周遇照往常大考之后一样,给那个人发了一条短信。信的内容是:“687。1。一。”
687,是他这次月考的理科和主课六门的总成绩,1,是指班级成绩,一,是年级排名。
从初中开始,这就是他固定的汇报成绩的方式了。
女人对他一直没什么耐心,这样简洁又明了,也不会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他发完消息以后就端端正正的重新在桌子前方坐好,等着那个明知道答案的回复。
过了许久,周遇盯着的那部已经暗了许久的小小的屏幕忽然亮了,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号码,没有备注,那个号码的回复又是千篇一律的“嗯。”
周遇听到手机响起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拿了起来,却在打开屏幕时显得有些紧张。
他想这是他的第一次月考,那个人会不会回复他点别的什么?这么想着他就觉得键盘无比的迟钝起来,让他有些不敢按下解锁键,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心里自导自演了一场短暂的戏。
可是当他点开短信,发现界面空空,只有左上角上突兀的显示着:“嗯。”
那一瞬间他内心里的所有的想法全部都消散了。
他的背脊瞬间弯了下去,肩膀也塌了下来,像一条老迈的狗,在长街上慢慢游荡的姿态。
果然不该抱有什么期待的,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母亲并不会关注这些来自他的小事,无论他是否已经足够优秀。
你看啊,就算你已经足够优秀,不会再给她拉任何的后腿,她还是只会向你传达出一个消息:行,知道了。
瞎期待些什么啊……明明早就知道了的事情。
像是一个笑话。
他又想起那天在游乐场看见她的样子,她这么些年还是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遥遥一眼就能知道她平日里肯定是j-i,ng于保养的,自然,她也终于摆脱了周遇这么负担,用不着再像以前一样,看见家里的这个小孩子就忍不住的心烦。
她过得很好,和她女儿的关系也很不错,临近中年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还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细纹,她甚至连白头发都没有。
真好。
而周遇只能靠着与她仅存的一点残缺的回忆度日。
尽管那些回忆对他而言并不美好,甚至是没有什么营养,发生过就可以被遗忘的一些事。
周遇忽然想起《追忆逝水年华》中的一句话:
“尽管我们知道再无任何希望,我们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点动静,稍稍一点声响。”
就好像周遇这般,明知道这个女人连多看自己一眼都嫌浪费,即使自己离她不过三十公分她都认不出来,可他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够多关注他一点点,哪怕每次只是多回复一个字,哪怕那两个字说的只是“好的”。
他都能强行在心里给那个女人挂上一个“温柔”和“心情不错”的牌子,牢牢地记得她这样为数不多的温柔。
就像上次军训的时候他们通话,女人告诉他可以请假一样。
他固执的以为这是女人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对他温柔的象征。
但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又把自己放在多么卑微的处境。
最终他放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又一点点的暗下去,仿佛黑夜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暗淡了,从此一片漆黑,他就此堕入无边地狱。
可是这阳光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比之前的更加灿烂强烈,甚至延伸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贺初发来了每天定时的一条短信,这一次他说:
“你想要光,我也让太阳分给你。
明天见,遇哥儿。”
那是他面前,唯一一束,只要他主动伸出手,就能牢牢的抓在手心里的光。
“明天见,贺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