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噗嗤笑出声来。
这是相识五个月以来,姜颜第一次见苻离展露笑颜。
薄薄的光透过云层洒下,青色的屋檐上,宿积的雨水吧嗒坠落,溅在阶前的水洼中宛如落玉。总角的孩童举着风车跑过,短卦的小贩摇着拨浪鼓前行,年轻的小夫妻呢喃耳语地从身旁经过,岁月仿若静止,苻离站在面前,微微侧首垂眼,抬起手背抵住鼻尖,眉眼飞扬,淡色的薄唇上翘,弯出一个惊艳的弧度。
姜颜觉得,用‘惊艳’一词来形容此刻的苻离,一点也不觉得违和。或许是他冰冷惯了,突然雪化,便如春风拂过皑皑白雪,温柔得不行。
只是这笑太过短暂,还未容姜颜仔细品味,便如昙花初现,稍纵即逝。仅是一瞬,苻离放下手,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清冷端正的模样,淡淡道:“走罢,司业该久等了。”
而后,又是一个月的苦读,从炎炎夏日到凉风渐起,姜颜依旧是赢少输多。
打败苻离大概是她在国子监少有的乐趣了。偶尔月光清明之夜,她依旧会趁嬷嬷不注意深夜溜出去看书,琉璃灯下,一墙之隔,白袍少年翩然舞剑,素衣少女捧书夜读,像是约定俗成般谁也不打扰谁,偶尔碰见,点头示意,再各自离去。
第二日课堂之上,依旧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劲敌。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午膳过后,姜颜留在空荡的学馆内,趴在案几上懒洋洋审视自己那篇评为‘二甲’的文章,叹道,“苻离从来不夜读,许多精力都花在了别处,为何读书仍这般厉害?”
前方,阮玉整理自己的案几,将笔墨书籍归位,回过头来点了点姜颜的额头:“有些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和咱们不一样,苻离出生书香门第,接触来往的都是大儒名士,很多东西都是耳濡目染、信手拈来的。”
见姜颜瘪着嘴不说话,阮玉又软声软语安慰道,“你才来国子监半年便赢了他两次,已属非凡了。阿颜未曾发现么,现今岑司业见你的神情都不一样了呢。”
这倒是实话。
以前岑司业一见她便吹胡子瞪眼,现在好歹还能黑着脸评论一句‘文才尚可’了,性子同苻离一般又倔又傲。
如此想着,姜颜便开怀了不少,不知为何,竟又怀念起街边滴酥鲍螺的浓郁奶香。
午后秋阳和煦,宁静淡泊,最适合发呆。姜颜盘算着几天之后的朔望月假该去何处消遣,便影影约约听到有女学生的嬉笑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遐想,其中夹杂着一个跋扈的清脆女音,念叨着‘狐狸精’‘玉葫芦’之类。
‘玉葫芦’是薛睿那见色起意的混球给阮玉取的诨名儿,只因阮玉身量太过玲珑有致。
而那个跋扈的女音毋庸置疑属于薛睿的妹妹,薛晚晴。
大概没想到阮玉和姜颜就在学馆内看书,进门的时候,那几位取笑阮玉的女学生怔愣了一会儿,多少都有些尴尬。薛晚晴骄纵惯了,自然不将阮玉放在眼里,反而虚着眼省视阮玉,新奇道:“以前没发现,现在仔细一看,阮娘子果然媚骨天成、身量玲珑如同水嫩的葫芦,不如,我们以后也唤你‘玉葫芦’可好?”
阮玉背脊都僵硬了。
只有姜颜知道,阮玉又多讨厌别人叫她‘玉葫芦’,天生丰腴柔媚并不是她的错,却总要背负这个侮辱性的诨名儿沦为薛睿那混球‘赏玩’的对象,现在倒好,连薛晚晴等一众女孩儿也加入其中了。
薛家怎么净出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谁、谁告诉你这个名儿的?”阮玉红着脸,十指嵌入肉中,瞪着水盈盈的一双眼颤声问道。
“不是谁,道听途说,不行么?”薛晚晴哼了声,根本没将阮玉的愤怒放在心上,扭过头去继续和女伴们嬉笑,嚣张狂妄至极。
姜颜真是受够了薛家的做派,闻言放下手中二甲朱批的文章卷子,‘哎呀’一声打断薛晚晴的笑闹,缓缓道:“阿玉,你可知近来应天府的说书先生,最喜欢说哪个故事吗?”
阮玉回过头来,眼睛有些红。她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却见门外另一人的声音冷冷传来:“我猜,是《战国策》中狐假虎威的故事。”
闻言,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苻离缓步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位纸扇轻摇看好戏的魏惊鸿。
姜颜只是怔了一会儿,便很快回过神来,接上苻离的话茬讥讽道:“可不是么,苻大公子。他们都说皇后娘娘是林中之虎,身份显贵可号令群雄,而县主便是那臭名昭著,只会偷奸耍滑、招摇过市的狐狸。”
“你放肆!”薛晚晴脸都黑了,狠狠瞪着姜颜道,“你听谁说的,我非得拔了他的舌头!”
姜颜和苻离异口同声,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谁,道听途说。”
水火不容的两人头一次如此默契,薛晚晴气结。
作者有话要说: 【剧场一:
苻离:“喂!”
姜颜:“第一,我不是拽,是愤怒!第二,我不叫喂,我叫姜颜!”
剧场二:
姜颜拿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