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地,却已然两世为人,卫南白并非矫情之人,但也难免触景生情。他伸手轻抚微凉的竹子,“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注10)”
“翁主,琴拿来了。”
许久不曾抚琴,卫南白一时兴起,抱着琴便席地而坐。
这把号钟(注11)乃是卫国公为他重金寻来,音色如同钟声激荡,若以牛角助乐,悲凉的旋律之间,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在简单的几个试音后,轻拢慢捻间,卫南白慢慢闭上眼睛,在沙沙的竹叶轻响间,一曲《渔樵问答》尽抒胸臆。
肖祈刚刚和前来看望他的肖墨与杜阮出门,便听见这悠悠琴音。他的步子顿时凝住,不敢置信地朝那头望去。杜阮与肖墨似乎也被琴声吸引,驻足远望。
那琴音与这样的场景,如此的熟悉,就像梦中曾见过千万遍一般。
不受控制地退了一步,肖祈竟撞到了沈大海。
“殿下?”似是怕惊扰了这琴音,沈大海特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肖祈摇了摇头,看着卫南白的目光里却布满了疑惑与惊诧。
“不惟萃老溪山,还期异日得志见龙颜,投却云峰烟水业,大旱施霖雨,巨川行舟楫,衣锦而还,叹人生能有几何欢。(注12)”
等卫南白一曲完毕,肖墨盯着远处竹林掩映处的卫南白,意味深长地偏头看着肖祈:“九弟妹才华横溢,弹指间飘逸潇洒,九弟日后好福气。”
肖祈早已换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闻言不屑地摆手:“三哥你就别调侃臣弟了,什么九弟妹,臣弟怎么可能会娶她!而且三哥、杜大人你们也知道,我对这诗文琴曲毫无造诣,这不就是对牛弹琴么?”
杜阮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细长的凤眼眯起:“九殿下,宫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被有心之人听去了,怕是又是一阵闲言碎语。”
“哼,这来路不明之人,我才不要。说便说,我不怕!”
“九弟……”肖墨的神情陡然一冷,目光凌厉,“既然圣旨已经下来了。皇命便不可违背,就不要再妄言要退婚了。”
“父皇这赐婚,我不服。”
“敏于事而慎于言,(注13)九殿下。”杜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陛下已经下旨诏令天下,卫国也已知晓,这种情况又怎么能轻易改变呢?而且,卫国是百越的八大藩国之一,殿下也不想让陛下为难,不是吗?”
“可是……”肖祈还想争辩,脸上写满了不甘。
“生于皇家,便有身处皇家的无奈。”肖墨轻叹一声,“九弟这般任性妄为,想想你丽正殿阖宫上下的人,昨天那一闹,若是父皇真的恼羞成怒,得不偿失啊!”
肖祈听了肖墨的话,想起昨天皇帝的雷霆之怒,顿时神色恹恹。一旁的沈大海察言观色,立刻趁势道:“三殿下所言极是,九殿下您听着也是这个理儿。您呐,杂文看多了,这皇家啊,哪里来得那么多两情相悦。”
“但是……”肖祈无奈地瞅着肖墨和杜阮。
“九殿下,意气用事不可取。”杜阮摇摇头。
“九殿下。”沈大海揪着机会继续劝:“奴才帮您打听过了,这卫国翁主家承钟鼎、心标婉淑(注14),日后一定和您鸾凤和鸣。”
“听听。”杜阮唇角微扬,“九殿下不要置气了,被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您对赐婚心生郁闷,病倒了,传出去总归不好。”
“杜大人,不说别的,我还真是因为这病倒了么!”肖祈生不如死地道:“你下回和三哥过来,记得带点醉仙楼的山珍刺龙芽、佛手金卷给我补补,吃完我这一身的病啊,敢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