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双被浅落自己亲手砸断的右手,看着蜿蜒血液凝滞在那原本被无数人羡慕的手上,如同带着毒刺的荆棘一般扎入骨髓。那一瞬间,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自夜的胸口翻涌上来,甜腥充斥喉咙,让她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而浅落则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说着:“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是个败神哟,以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好不好?”
原本想要告诉她的一切,竟然如同被封了口的罐子一般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夜生平第一次那么怯懦,她怕她知道,怕她恨她,怕她立刻收回那句“以后我们在一起”的许诺……
浅落将小猫抱在怀里,眼睛失神地盯着那块砸断了自己右手的石头,呢喃着:“我不恨师父,我不恨师父,师姐说了,师父有师父的难处,她让我自己动手,已经是宽恕我了,是不是?”
说着又把夜举起来,将她放到窗口:“喏,你把这石头给师父看嘛,我已经乖乖照做了,现在我想去看师姐!”
浅落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松得仿佛是在说,妈妈让我吃的饭我已经吃完了,我想要出去玩。
夜的眼睛盯着那块鲜血淋漓的石头,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好像那块石头是个冤魂,只要一碰就会一生一世缠上她,永远不得解脱一般。
夜忽然凄厉地惨叫一声,转身从窗户口逃开,疯了一般地跳向远处,头也不回地跑了。
浅落还在屋子里叫:“哎,小猫,小猫你不要走啊!我要去找师姐玩啊!小猫!”
夜企图找寻一个可以逃避的所在,然后躲进黑暗里,让重重黑色的帘子将她包围,伏在地上,好把这一切尽数忘记。
然而,被禁足在屋子里的浅落的声音却越来越明晰,声音越来越大,无论她逃到哪里,都不能躲开这声音。
“小猫?喂,小猫?”
最后,那稚嫩的声音忽得化作一声厉喝:“夜!”
夜猛地惊醒,手术台上耀眼的光明刺入眼中,眼里全是一片炽热的白色,她眯起眼睛,下意识抬起手来遮挡光明。
一个带着口罩的人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我迟早也得当一次兽医呢,没想到小夜这么给我面子,一直坚持到现在。”
夜**一声,将手疲惫地垂下搭在手术台边儿上,哑声道:“又被你救了一命。”
站在手术台边上的女人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有点锋利的眼睛来。她此刻虽然笑了笑,但是那双常年看刀的眼睛里还是冷的,让人不由得想起手术刀上的金属光泽。
她将刀子放在金属盘子里,发出叮当一声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看见鬼了没有?”
夜的瞳孔因为强烈的光芒而收缩,无力地看着她移开手术灯,觉得眼前一片虚影晃过女人,索性把眼睛一起闭上:“没看见鬼……但是走马灯走了一遍,正晕着。”
这女人便是浅放说的刑医生了,此刻摘下手套将她从手术室往外推,似乎是怕她睡过去,正没话找话说:“怎么样,你看见了什么?”
夜一只手放在眼睛上面挡着光,笑道:“忘记了。梦么,睡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被推出去,却没看见浅落来迎接她,心里一时间有点空,眼睛向下移动,才看见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浅落和章又薇正叠在一起睡得正香。章又薇已经倒在浅落腿上了,睡相还算是勉强能看,然而浅落歪着个脑袋,趴在章又薇身上,正别扭地睡着。
夜叹息一声。
这时候,寂静的走廊里忽然想起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哎呀呀,我们夜大人脱离危险了呢!”
夜费力转过脸,看见浅放的西装搭载上手臂上,如今正张开双手以一副惊喜万分地模样走过来,脸上那副虚伪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