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庶在蚕豆身体里的时候意识是清晰的,他甚至可以透过蚕豆的皮肤看到外面的一切,那些飘过来的秽物、残肢断臂,恐怖的白鱼,都是这个孩子用它稚嫩的小身子帮助自己隔绝在了外面。
“啊呜?”
蚕豆似乎还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最亲近的人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它对他好是出于孩子依恋双亲的天性,并不想要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他的回报。
“哈秋!”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蚕豆好像是有点儿着凉了,它依偎在张庶怀里的小身子在瑟瑟发抖,可是这一次却并没有着急要往他肚子里钻。
“蚕豆?怎么回事?”
张庶稍稍用力地抱着蚕豆的小身子,想要把它塞回自己的腹部,可是蚕豆却好像不愿意似的,奋力地扭动着蝌蚪一样浑圆的身子,就是不肯回去。
“它在担心你。”
陆寒走上前来,试探着伸手握住了张庶纤细的手臂。
“它刚刚一直浸泡在水里,现在全身都是冰冷的,上次你不是说过自己怕冷吗?它也许是记住了也说不定。”
“……”
张庶低头看着蚕豆圆滚滚的小脸儿,它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圈儿红了,放弃了挣扎,很听话地依偎在张庶的手心里,还在不停地用自己有点儿冰冷的脸颊磨蹭着他温热的掌心。
张庶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哭出来,他心高气傲,不允许自己这样,可是就在他快要抵挡不住这种酸楚的感觉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周身散发出了一种似有若无,如沐春风的温暖。
“……?”
他注意到热源来自陆寒握住自己手臂的掌心,他抬头看他,陆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指了指蚕豆。
张庶低头一瞧,只见原本昏昏欲睡的蚕豆随着他体温的增加,好像逐渐活泼了起来,围绕着自己的双亲转悠了几个圈子,跐溜一声就撞进了张庶的身体里,不见了。
“嘤嘤嘤,太感人了。”
一旁的胡瓜捉着刘半仙儿的胳膊,被这一家三口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看见没?这就是成家的好处,小胡,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吃辣的喝辣的穿辣的裹辣的。”
“你是四川人啊?”
胡瓜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滴流圆的肚子。
“想进门?先怀上再说。”
“饿……好啦好啦,先别忙着秀恩爱,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刘半仙儿受了胡瓜好一顿挤兑,面子上挂不住,絮絮叨叨地提醒大家继续向水洞的腹地进发。
……
一行人沿着地下河继续往里面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从地下河的水流之中,顺流而下越来越多地漂浮着一些残肢断臂和已经腐朽的白骨,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哇!你们快看!”
胡瓜眼尖,离着老远就瞧见前面的回水湾那里,一个形状比较大的什么东西被卡住了。
怪不得这些奇怪的东西和尸块儿没有漂到外面去,原来是因为地下河九曲十八弯的地形,每经过一个回水湾,就会有体形比较庞大的东西会被卡住了出不来,而那些盛装的湘妃扇的匣子都比较小巧,所以更容易被水流冲到帝子庙的后墙附近。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渐渐的可以看清楚,前面回水湾那里卡着的东西是个人形。
胡瓜和刘半仙儿自动放慢的脚步,渐渐掉队跟在陆寒的屁股后面,陆寒倒是没什么所谓,还主动加快了脚程,似有若无地将张庶护在了身后,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瞧见没!?”
胡瓜有点儿不满地用胳膊肘儿捅了捅一直号称要罩着他的刘半仙儿。
“我们老板才叫男爷们儿,你也就会打打嘴炮。”
“嘿嘿……”
刘半仙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勉勉强强比胡瓜多走出了半个身位,哆哆嗦嗦地跟在了张庶的后面。
“哼……”
胡瓜还要再数落他两句,冷不防前面的刘半仙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教自个儿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背上。
“哎哟!你……”
胡瓜捂着鼻尖儿要骂他,一抬眼就瞧清楚了回水湾那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噫!”
小狐狸吓得尾巴都要出来了,紧紧地搂住了胖子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带着枷锁的人。
陆寒走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他立刻挪动了一下身形,挡住了张庶的视线。
“没事。”
张庶很冷静地调整了一个位置,与陆寒并肩站在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我还会怕吗?”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稍显紊乱的呼吸,看着河流转弯处的积沙地上面被搁浅的那个人。
那是一具焦尸,完美地诠释了体无完肤这四个字,一点儿夸张的成份也没有,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