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对他而言到底意义为何,关靖不得而知。
但一旦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自己便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追寻,然而思前想后,自己却仍被阻隔在帷帐之中。
身边床上的这个男人,从执事,俸禄,到地位,昏姻,不管拥戴还是束缚,他安于接受外界给他的一切。却又并不看重任何一样,既便性命也随便可以丢弃。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答案很显然隐藏在他的过去。追究这么一个人的过往是不明智的,至少劳心费神,何况他本人也总在主动掩盖。
那自己刨根问底又是为何?
似乎连这个问题也百思难得其解。关靖苦笑,伸手按捏发胀的头。
忽然听到了治焯的呻/吟。
声音很微弱,他回过眼望去,只见治焯伏在床上的身子微微一动,拳头随即握紧。眉间紧皱的同时,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一定是牵扯到了后背的创口。
关靖看了看那张在昏沉中扭曲的面容,起身到墙边的水盆里拧出一块白叠,回到床前撩起帷帐,抬手轻轻揩拭那张侧靠在角枕上的脸。
但冰凉的湿布没有平抚下治焯露出的难过表情,他的眉头反而越拧越紧,似乎为了摆脱疼痛和僵卧的桎梏,身体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突然劈手就抓住了关靖的手腕。
像是无法自制握力,治焯五指紧箍。他不知另一个人正在吃痛,用力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就在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以及治焯炽热的掌心让关靖一怔的时候,那张脸上的痛苦瞬间隐了下去,跟着他就睁开了眼睛。
好像是有了意识,那双眼先是看着离自己很近的湿布,接着目光移向关靖的手,然后飞快地看向关靖的脸。
眸子中的神色闪烁不定,时而如同透过关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隔阂的感觉就像在目光中结铸了一层坚冰;时而又转瞬为浓浓的青睐,毫无遮拦地望进关靖的眼睛。
那种时刻,心底就像遭到了惊涛骇浪长驱直入的冲击。
关靖感到心惊和退缩。
直到治焯再次把目光收回他五指抓紧之处,并被烫了一般放开时,关靖才意识到自己屏气凝神了很长时间。
看来他开始真正清醒了。
因为清醒,所以马上控制自己的举动。
关靖却无法形容治焯突然松手时他的心绪。似乎是极大的压迫和尴尬顿时抽离,让人暗松一气又立即被索然无味的空落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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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焯阖眼安静伏了片刻,便曲起手肘用力想让自己坐起身,关靖看懂他的意图后,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扶他坐好。
治焯的禅衣在包扎伤口时就褪到了腰间,上半身除了胸口裹缠的医布以外全部裸/露着。关靖的帮助令他浑身僵硬,他意外望着守在床边的人,从对方扶起他,到帮他倚靠到床头,整个过程都未移开目光。
氛围很微妙,关靖把禅衣拉上他的肩后,把帷帐也挂了起来,屈膝正坐到床的另一头。
治焯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越过描画了层峦叠翠的屏风上缘,看向了窗外。
望月出神时,他听到床那边传来一句话。
“说点什么罢。”
关靖用手撑着床缘,转过身来。神情中没有挑衅,也没有冷漠。他还主动提起了几个时辰前,治焯提“散步”想做的事。
可该“说点什么”的人,不该是他。他的事,远不到该说的时候。可若是要问关靖之事,此刻他头脑昏沉,也不是去探知对方的好时候。
他只好模棱两可应了一声。
“我记得你不是善于言辞么?在他人面前,水太医,霍侍中,还有那个人……你在他面前不是那么坦诚,但总言之是很会说话的罢。”
那副嗓音让治焯很想一直听下去,言谈内容却让他无奈。对方那么敏锐,以致他的掩盖,粉饰,他尽心封存于自己内部的一切,都要暴露到光亮之下。
可那个不依不饶的声音还在继续:“既然如此,为何在我面前就像被施了截舌之刑的囚徒一般?”
治焯想了想,此刻头疼得钻心似的,思虑还是集中到眼前人可能遭遇的麻烦上:“那只锦囊还在么?”
“在。普通百姓根本用不上的贵重质料,日后可能顺着找出一些不寻常的人物。”
“不错,就由你来妥善保管罢。”
沉默了一会儿,他重新看着对方:“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在长安狱时,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一位藩王,大约五十岁,人清瘦,”关靖回忆道,“说是先考至交,好像也知道我那时的目的。”
“既是至交,为何你拒绝了他?”
“他貌合神离,虚情假意我听得出来。”
治焯点头,怪不得对方气急败坏要灭口。
不过如此看来,按关靖的描述,他猜想中的另一个大人物现了身。除了刘安,不可能是其他王侯。治焯轻皱眉头,一个田蚡已让他殚精竭虑,再加一个城府莫测的王?他拿什么与他们对抗?
关靖静静地端详着他,不甘问道:“所以何如?”
治焯回过神来,沉吟片刻:“有些事你总归会知道,但未必有好处,不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要管。”
天色越来越明澈,他一句不用对方插手,使两人再次陷入默然无言的境况。
治焯小心地用左肘支着身体,连续受伤和彻夜不眠令他感到虚弱并昏昏欲睡,关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