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一边布菜一边学他的话,拧着眉装出一副正经小模样,说话却阴阳怪气的。谢源转头望了一眼跨院小阁,知道他听着呢,摆摆手让她别说了:“随他去,有什么可说。”
“我觉得你这人真是虚伪,”丫头一撑桌跳了上去,“你是想做圣人么?”
谢源摊手:“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我对付他干什么?”
那陆铭才十八岁的年纪,搁现代就是个高中生,成天成夜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大概还青春期逆反,看谁都白眼。他为人师表——虽然才为了小半年——但犯不着跟一个高中生过不去。
不过……如果陆铭看上嘤嘤的话他可以考虑插一脚,撮合撮合,年轻人就应该早点谈恋爱,谈了恋爱再失恋一下,整个人气质都跟愣头青不一样,拿得出手。
也许是那个用黄金城换来的降真香真的是神药,当日破麻袋似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谢源每天跟嘤嘤两个人混日子,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总之好像一眨眼之间,那个少年就已经可以扶着门框恶狠狠瞪他了。他乐得做个好人:“病好得差不多了么?”
陆铭戒备盯。
“嗯,眼清目明的,可以开始赚路费了。”谢源把老宋叫进来,“咱们坛里头人手不够,是不是?”
老宋点头如捣蒜:“哎呦喂就跟穿着半截裤似的,一动就露屁股!”
谢源自动翻译成捉襟见肘,一指陆铭,“这有个青状年劳动力,工钱不用发,全记账上,省的小孩子乱花钱。什么时候够路费了,什么时候放回去。”
老宋眼珠子一转,谢源都能看到他肚子里噼里啪啦打起来的算盘:“我们这儿的力夫,一个月月俸一两,账房先生一两四钱,不过这小子哪能给他进账房哟!那个,巡街巡镇押镖的都是坛中自个儿兄弟……”
谢源看看外头背着大袋货物进进出出的力夫,心中恻隐,看陆铭细皮嫩肉大眼睛长睫毛的漂亮模样,怎么都不像干重活的。
“他就这么点高,被这么重的东西成天压着腰日后长不高的,还容易罗圈腿,嘤嘤活那么重,摊点给陆铭——就在内院伺候着吧。”
陆铭像只发怒的小豹子,蹭蹭蹭从跨院外头的围栏里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谢左使,你也没怎么高。”
陆铭娃娃脸,远看小小的,走到近前来个子倒真不矮,比他还高个几公分。谢源看他明明很愤怒却详装冷淡的样子,不禁失笑,“就这么定了。你是男孩子,要多让着嘤嘤。”
嘤嘤吹了个口哨,跟在谢源屁股后面进了里屋,两个人摆开棋局杀起来。嘤嘤好端端的椅子不坐,非得踩着椅子面坐到椅背上去,高兴了不高兴了就借力摇椅子,谢源落子时一阵砰砰砰乱响。谢源也不说她,自顾自下。不一会儿,看出这人丝毫没有受影响,嘤嘤改而朝外使唤,“小鹿,还不奉茶?”
“好名字。”谢源修长的两指从纹枰上取走她的车,嘤嘤甚是不满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踩了他一脚。
陆铭悲催的奴役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而且漫长到一眼望不到头。
陆铭其实没那么老实的,他很想逃。他拿着笤帚到处扫地的时候在想怎么逃,洗衣服的时候在想怎么逃,布菜的时候、给谢源换床单的时候,都在绞尽脑汁想这件事情。墙其实也不怎么高,但是他的内力没有完全回复,就怕到时候打不过谢源,如果再抓回来不知道要给怎么整。
他觉得谢源虽然每天笑眯眯笑眯眯,拢着袖子一派青山静水闲云野鹤的模样,但肯定是个坏坯子,比老宋之流阴毒十倍百倍。而且,江湖上还说他喜欢男人,跟那个魔教教主姬书夜要死要活的!那可是男、人!男人!俩个男人搞在一起……陆铭根本想不出来这怎么搞,只是想想都觉得那可真是太可耻了!他刚被从墙上取下来的时候,甚至还觉得那个大魔头要拿他当娈童,心里又气又恨,每天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蒙被子里,时刻准备着跳起来揍他一拳然后捧着他的头狠狠撞一下。后来看谢源动都没动他,他稍稍轻松了一点,可是……可是谁知道呢!
总之只要谢源一走近三步之内,陆铭就自动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两个人成天就是一个侃侃而谈,时不时揶揄熊孩子,而熊孩子永远退后三步戒备盯,戒备盯,戒备盯……
谢源私底下偷偷问嘤嘤:“小鹿是天生斜眼么?”
嘤嘤:“嘤嘤嘤!”
谢源不知道,去年年冬,金克颐路过青暮山下,陆铭得了消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骑着他的醉花骢从清风剑派冲下来。可是金克颐在小汤河的船上住,他硬是口衔短刀在他的船底下伏了一天一夜。这样的熊孩子,可见不好骗,而且主意大。一颗糖就信你是好人,拉倒吧。
熊孩子有时候觉得自己大好华年居然在这里做下人,也会无限悲戚,在灿灿融金的夕阳里看着枣树上的栖鸦出神。虽然在清风剑派他过得也很清苦,但是那时候毕竟清苦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整个剑派的清苦都担在肩上——肩还很痛。而且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练剑修气,现在他除了劈柴和切菜的时候能走走刀法,完全无用武之地,又怕谢源老宋之流看出他的根底深浅,不敢随意动真气。
正当陆铭神思已远、面色狰狞时,谢源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用他温文尔雅的声音温文尔雅地说:“陆少侠不会想着逃跑吧?”
陆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