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望向何露,“最后一次提醒你取剑。”
何露闭口不言,只是握住竹笛的手,青筋暴起。
叶酣缓缓起身,和颜悦色,问道:“剑仙虽说安然无恙,我们也未曾真正铸成大错,犯下死罪。可到底在这段时日,的的确确,是被我们叨扰了剑仙的清修,那么能否让我们黄钺城牵头,就由我叶酣亲自出面,帮着剑仙弥补一二?”
那位年轻剑仙笑着点头,“自然可以。随驾城城隍爷有句话说得好,天底下就没有不能好好商量的事情。”
伸手一抓,将那把剑驾驭手中,随手一剑横抹,“说吧,开个价。”
那剑仙的举动太过出人意料,出剑更是风驰电掣一般,等到他手腕一抖,随手将剑丢入剑鞘,众人都没有明白这一手,意义何在。
那位在十数国山上,一向以温文尔雅、雅量过人著称于世的黄钺城城主,突然暴怒道:“竖子安敢当面杀人!”
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最终视线停留在那个伸手捂住脖子的俊美少年身上。
手中那支仙家竹笛已经坠地,如珠玉碎裂声,叮咚不已。
何露身形踉跄后退数步,已经有鲜血渗出指缝间,这位少年谪仙人已经满脸泪水,一手死死捂住脖颈,一手伸向叶酣,呜咽颤声道:“父亲救我,救我……”
范巍然心中悚然,继而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疼。
她差点没气得白发竖立,直接弹飞那盏仙人赐下的金冠!
好一个何露,好一个叶酣,好一对算计了十数国修士的藏拙父子!
若是自己和宝峒仙境真有那促成晏清、何露结为道侣的念头,就凭他们父子二人的城府手腕,岂不是要肉包子打狗?晏丫头只是潜心修道、不问俗世的单纯丫头,哪里比得上这叶酣、何露这双原来是父子身份的老小狐狸,退一万步说,晏丫头不帮着道侣何露对付宝峒仙境,做不来欺师灭祖的勾当,可到时候道心终究是毁了大半,便是真的尊师重道,想要帮助师门对付黄钺城,晏清都要有心无力!
范巍然痛饮了杯中酒,放声大笑道:“痛快痛快,何露这坏种真是死得好!叶酣你痛失爱子,竟然还不含恨出手,与剑仙一较高下?!杀子之仇,都能忍?换成是我,今天在这苍筠湖龙宫,死便死了。”
陈平安微笑道:“你也会死的,别着急投胎。”
范巍然的畅快笑声,戛然而止。
何露见那叶酣刚要伸手,却又缩手,心中悲恸且绝望,视线朦胧,死死盯住那个不愿为自己出手的父亲,少年眼中满是仇恨,然后缓缓转头,指缝鲜血愈多,他望向那个满脸惊恐的晏清,眼神转为哀求,“晏清,救我。”
晏清吐出一口浊气,抓住那把短剑,站起身后,转头望向那位白衣剑仙,“此次出剑,只为自己。”
白衣剑仙双手负后,微笑点头道:“求仁得仁,求死得死。这一座污秽龙宫,总算蹦出个像样的修道之人。”
晏清持短剑而立,洒然一笑,当她心境复归澄澈,神华流转,灵气流淌全身,头顶金冠熠熠,愈发衬托得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飘然欲仙。
只是瞧着是真好看,可龙宫大殿内的所有练气士仍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何露踉跄后退,最后背靠墙壁,颓然倒地,枯坐原地。
最终一颗头颅滑落坠地。
那点远远不如先前雷声大震的声响,让所有修士都觉得心口挨了一记重锤,有些喘不过气来。
黄钺城何露,就这么死了。
一个有希望与叶酣、范巍然并肩立于山巅的修道天才,就这么尸首分离了?
再看那风姿卓然的仙子晏清,更是满座讶异。
同样是十数国山上最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
何露是那么心肝玲珑的一个人,不过是少了些运道,才死在这异国他乡的苍筠湖龙宫,可这仙子晏清明明有机会撇清自己,脑子怎的如此进水拎不清?
那么这对差点成为神仙眷侣的金童玉女,当初是如何走到一块去的?
还是说情根深种,见着了情郎身死道消,晏清便一怒之下,愤而出剑?
只是向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出剑,真不是咱们瞧不起你晏清,自取其辱罢了。
就在晏清持剑蓄势、年轻剑仙与之对视的关键时刻。
异象横生!
叶酣那边的居中座位附近,一座摆满珍馐佳酿的案几砰然炸开,两边练气士直接横飞出去,撞到了一大片。
一道浑身散发金光的壮实身躯,毫无征兆地破开案几之后,一步踏地,整座龙宫都随之一颤,然后一拳递出,将那白衣剑仙直接打飞出去,大殿墙壁都被当场撞透,不但如此,破墙之声,接连响起。
这一拳。
真是一个梦梁峰下五境练气士能够递出的?
范巍然和叶酣迅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和恐慌。
此人隐藏如此之深,绝非双方棋子!
说不定就是与那养猴老者和银屏国狐魅皇后的真正同伙!
这一拳偷袭,只要事先没有防备,便是他们两位金丹都绝对撑不下来,必然当场重伤。
那貌不惊人的汉子,在这汇聚了毕生拳意的巅峰一拳,酣畅淋漓递出后,竟是直接震碎了自己的整条胳膊,颓然下垂,但是汉子豪气横生,视宫殿满座修士如鸡犬,快意大笑道:“这一拳杀手锏,本该是要找机会递给那夏真老贼的,不曾想被一个喜欢装蒜的愣头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