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凌霄城有些好笑,把手中的糖葫芦送到柳陌红唇边,"张嘴。"
柳陌红乖乖地张嘴,直到尝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才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眼眶有些发酸,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嗳,这雨总算开始小了。”杨海撑着伞靠在车旁,和老秦闲聊道:“要是再像前两天那么下,这上海城恐怕都会被淹了。”
“可不是,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真是很少见过这么大的雨。”老秦站在檐下附和道:“对了,这早餐送进去好一会儿了,将军和柳老板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不合胃口?”
“嚯,我告诉你啊秦叔,只要有柳老板陪着,就连野草都能让将军当山珍海味来吃。”杨海挑眉狭促地笑着:“所以啊,这吃么,可记不得。好东西啊,就得留着慢慢儿吃。”
“你又在说什么呢。”
杨海正笑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淡淡的声音,激得他一个哆嗦转过身去,果然是凌霄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他牵在手里的柳陌红双唇红若桃瓣,就连面颊上也泛着一抹绯色。
杨海赶紧上前撑伞赔笑:“我这不是在和秦叔商量着弄些什么好吃的给柳老板补补么。”
一面笑一面在腹诽——自家将军那眼神里藏着的酒足饭饱的满意劲儿,他杨海还能看不出来么。
凌霄城搂着柳陌红坐进车里,无奈道:“别贫了,开车。”
柳陌红不禁再一次问道:“到底去哪里?”
“将军公馆。”
这次凌霄城倒是干干脆脆地答了出来。
“就是你本来应该住的地方么?”柳陌红好奇地追问。
“嗯。”凌霄城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发:“将军公馆住着不习惯,刚好我大哥在这里有私宅,我就搬出去了。”
“那……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
凌霄城的手顿住,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抚过他的发梢:“我告诉你了,你可能就不会去了。”
柳陌红一愣,“该不会,是你爹娘?”
“不是。”凌霄城顺势握住他的手,“是你娘。”
柳陌红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僵硬起来,半晌才苦涩无比地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凌霄城无声地叹了口气,“若是没错,你的父亲应该是叶老爷子。”
柳陌红连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带着细细哭腔的颤抖,“你……你是骗我的吧。”
凌霄城将他搂得更紧些,“想哭就哭吧,我带你去见她,是因为她的病已经很严重,我不想你日后留下什么遗憾。若是你不想见她,我们马上就回去。”
柳陌红摇了摇头,低低的将头垂下去。
但他终究是没有哭出来。眼泪被他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红红的眼眶更让人心疼。
——多年在生活的间隙中生存,已经不容许他有眼泪这样软弱的东西。
凌霄城也不说话,他本就不是善言之人,此时沉默便是最好的抚慰。
就这样一路默默地到了将军公馆,凌霄城亲自撑了伞拉着他下了车,只是握得紧紧的十指不曾分开过。
柳陌红觉得全身力量似乎都来源于紧扣的指掌,支撑着自己可以面对前途。
他用力回握,面色依旧如纸,但呼吸已趋于平缓。
“有我在。”凌霄城低低的在他耳边说道,他勉力微笑,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去。
将军公馆是一代代翻修下来的古建筑,还残留着一份从远古流传到今的肃穆与霸气,铜钉朱红门、双狮镇貔貅,皆昭然出不容轻视的威严。
有士兵在门口守卫着,见是凌霄城,恭敬地行了礼,打开正门请他们进去。
一进门便是极开阔的庭院,一眼望去一排排笔直苍松,石路严整,直通往外堂。
只是太静了。
不同于凌府带着幽深雅致与勃勃生机的清净,这栋房子,完全过于肃穆。
像是从千年前就守候在此的一座坟冢,埋过了无数岁月中的悲喜枯荣。
柳陌红却完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随着凌霄城带他走过外厅堂、穿过垂花门,向着内堂而行,他只觉得越来越慌乱,一步一步仿佛都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别怕。”凌霄城握紧了他的手,再次重复道:“有我在。”
他苍白着脸点点头,还是抬手轻轻推开了面前那扇门。
一股极浓的苦涩药香流泻出来,如同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行过的艰辛。
这药香让他有了片刻真实而又虚幻的奇异感受,似是梦境一般,或许在他的意识中,能够再次见到母亲,是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画面。
他早已记不起她的样子。
但在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母亲的形象,即便是由自己妄念而生。
温柔的,慈爱的,可以包容他任何任性与委屈的,本来应该在他生命中为他燃着一盏暖黄灯光的母亲。
只可惜,这样的温暖与光明过早地缺席,他独自一人在冰冷与黑暗中踽踽独行了十三年,没有一双手在他跌倒之时扶起他,没有一个怀抱在他脆弱之时接纳他,他不懂,他错过了童年中所有的快乐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