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年他十五岁,少年情窦初开,生来又死去。
十五岁那年的杜逢雨想,他懂“依赖”。
依赖就是炎炎夏日里等待着自己的半根棒棒冰,被强迫背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余生都不会再忘记的电话号码,被老师骂上课跟同学玩水枪请家长时候咚咚咚拼命敲的那扇生命之门。
就是拼命奔跑着躲避身后被自己用精灵球砸了好多次终于惹恼了的大黄狗,躲到比自己大着小孩子以为永远追赶不上的三岁年龄的邻家哥哥身后便以为安全。
而很显然他也懂“喜欢”。
那个没那么复杂,或者说是看上去复杂而实际上并不复杂。后来高中时候,杜逢雨终于有天开窍,没看答案解析便做出了立体几何的解题辅助线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并不复杂。
喜欢便只是那一瞬间世界悄然无声,心跳咚咚咚,海水涨潮上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不太懂“爱”。那是少年时代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令人头疼的词汇,微积分,定积分,爱。文科生在心里对于难易程度做出了令人满意的排序。
但杜逢雨觉得总有天他会懂的,总得有天会懂吧,就跟突然有天懂得了喜欢一样,总有一天。
趴在走廊栏杆上视线无聊地追寻着底下绿茵场上那个头发软趴趴的后脑勺的时候,杜逢雨无聊地想,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懂呢?学完了微积分和定积分以后?或许是几年以后。三年以后,四年以后,十年以后。
“戴了好久。”
杜逢雨晃了晃手指,假装若无其事,跳到旁边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没公德心。
“嗯?”
“这个戒指。”
“嗯。”贺天明应了一声。
杜逢雨看了看月亮,停了大约有一拍的时间,几乎是整个人弯下腰来,抱住了贺天明的肩膀。
“哎、慢点儿你,慢点儿……”
算了。贺天明的手在身边迟疑了两下,还是抬起来,稍微扶住杜逢雨的腰,有点生疏地回应着少年时代的爱情。
“我还是很喜欢你。也爱你。”杜逢雨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点依赖。”
“我猜有。”贺天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杜逢雨松开了胳膊,坐在长椅的靠背上,却没有再说下去。
贺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车。”
“不是这样算的啦。”女孩晃荡着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掰着手指,“身高、智力、情商、思考能力,都有一定限度的,不是吗?”
“嗯。”
贺天明丝毫没有在意女孩突然转变的话题,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继续听下去。
“所以不太一样。”女孩从长椅上跳了下来,“你那时候觉得比她大三岁,好吧,你十八,是一个成年人,所以你要对感情负责,或者觉得她是一时冲动也好,是搞混了弄不明白也罢。但现在你二十多,她也二十多,二十岁与二十三岁的差别几乎就是没有的。至少没有小时候那么大。”
贺天明并没有搞明白他的女朋友在说些什么,于是更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松了松,任由它落到了口袋里。
“总觉得……‘[m.[m.pbtxt.win 平板电子书].win 平板电子书]’,这样的感觉。”女孩笑着感叹。
“[m.[m.pbtxt.win 平板电子书].win 平板电子书]?”贺天明看着她的侧脸。
女友伸了伸懒腰,“你觉得不应该发生,所以在发生之前就赶紧喊了‘停’,那根本就不是个‘ending’。没试过怎么知道,就像是暗恋永远都不会有结束一样,这段感情不是还没有完嘛。”
“车?”
“停车的时候,我看见你的车了。”
很显然朋友圈是父母简讯报的升级版。
在杜逢雨考过了驾照顺利得到驾驶资格以后,他爹妈也就顺利换了辆新车,并把旧车子扔给了杜逢雨。
而现在杜逢雨在车子上贴的贴纸和自创喷漆显然成为了父母不得不发朋友圈苦笑“现在的年轻人啊……”的头条,也成为了贺天明他妈不得不转发给贺天明以供欣赏的“邻家弟弟花边新闻”。
“我把车子停好后围着,看了看。”贺天明忍住笑和良心,夸赞道,“装饰得挺好看的。”
“……不赖我,买的喷漆不好用,晃着晃着就手抖了!”杜逢雨耳根通红,大声反驳来自同代人的嘲讽,又小声嘟囔着,“我就不该自己捣鼓……”
“车子在,所以我猜,……我猜你可能也会在。”
贺天明的耳根也红了。他抿了抿嘴唇,继续努力走着这开始的一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停好车后就进去了,我觉得你会在。”
杜逢雨愣了愣。他还没从周末没来得及去车厂洗喷漆的懊恼中回过神来。
而过了好长一会儿,杜逢雨才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中指上的戒指。
那上面似乎生长着年少时节的一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