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朕吩咐他们给你换好点的牢饭。”赵周行说。
“臣谢皇上。”白垚抹抹嘴,眉头一皱,忽做恍然大悟状,对赵周行说,“臣昨天晚上,躺在这牢房里,却看得到天上的星辰,偶得一句,想来与皇上那句倒也能凑个对。这句就是,长夜遥望晓星沉。”
赵周行把那两句话凑起来,反复念了几遍,笑道:“白侍郎倒是给朕解释一下。”
赵周行虽笑着,笑容却透着意味深长,白垚对上赵周行的眼神,也笑了。
“故人留下的摊子,便要皇上来收拾了。”白垚说。
“知道吗?”赵周行忽问道,“朕一直在想,朕其实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去做这件事。现在国家也算太平,虽然有外敌侵扰,也还没动到根底。到时,朕这一刀下去,又要牵连出无数人来。朕原想着,能忍一时,便是一时……”
赵周行回宫时正逢冬雪,走时却是炎夏。朝廷每年都会给江浙一带拨固定的款子,修缮堤坝,防治洪水。但是她经过那一带时,看到的却是遍地乞民,堤坝年年修葺,年年决口,一旦决口又要拨款赈灾。
区区一个堤坝,硬是被修成了一个无底洞。
“朕是迫不得己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但是古人说,在其位,谋其政。朕既然在这儿了,有的事就不能不管。”赵周行站起来,看着上方那口小窗,“父皇留下他们乃是为了制衡,朕心中明白,但是这样下去,国库亏空只是早晚。国库亏空,就要加征赋税,赋税再经层层盘剥,恐怕到朕手里就没有几分了。瞒上欺下,他们倒是想的好法子。”
然而还有一层,赵周行没有说出来。文相一派,便是主张女子不能为帝的,赵奉在位时,准备册立赵周行,文相等就提出了异议。闻人合常年幽居晋天观,却在册立大典上出面,压住了一干非议。他赵国到底是以教立国,虽然景帝时不再重视此事。
亟待赵周行正式继位,他们逼迫赵周行择婿,被赵周行晾着了,其中便有些人倒向傅梓洲。
在几个异姓王中,傅梓洲手握重兵,而且确有此心。之前赵周行没有发觉这件事,直到西南一行,经着些事,才看出其中面目。
“皇上既然都明白,臣就不多言了。”白垚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后果,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考虑的都不是后果,而是值得。”
赵周行笑了声,“白侍郎知道季相有多少门生吗?”
白垚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朕只知道今年春闱时,前两名都是季相的门生,只有你这个探花郎——”赵周行转过身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探花郎,被赵周行兼了个巡按,直接丢到了江南。
对于赵周行这种作为,朝臣自然反对。一个几乎毫无官场经验的“毛头”,就委以重任。赵周行被谏官批为飞扬浮躁,不顾大局之类。
这一谏,把赵周行“气病了”,正好闻人合那边卜了卦,借着由头,赵周行便离宫了。
赵周行那时实在无聊,又觉得做皇帝实在太累,她不愿意做,别人羡慕嫉妒不来的,她倒是很想一走了之。于是第一次晓得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出了宫就当做游玩,一路南下,遇到折竹。
是奇人。
历朝历代自然是不缺奇人的,不然史书读来便索然无味,民间也因此少了许多闲话炉前的传说。
赵周行想起那封签文,夜降大雪,踏雪而来,说起正是暗合第一句“七星踏云”。
卜卦术算之事,赵周行虽然不通,但是多少明白这些东西,不可能从字面来看。民间传说怀抱玉玺的女子,其实是个卖豆腐的,豆腐就是她的玺。可见一斑。
于是主动亲近,也有试探之意,却是愈试愈加茫茫然,又愈加清晰确定起来。
然而闻人合说了,不能为他人所用。赵周行思来想去,能安安心心留在她身边,那就不如干脆把人搁在后宫算了。甚至,还可以一面搁在后宫,一面搁在朝堂中。
她算盘打得铁响,结果把自己绕了进去。才知道对一个人上心太过,便是天大的坏事。就像养育一个孩子十几年,再怎么不喜欢,最后也舍不下了。若是时时念想着,就成了心病。
她一面念着此去平安,一面想,倘若战死沙场,也不是什么坏事。
思绪渐远,白垚见赵周行神色时有变动,却不再说话,以为她还在犹豫,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为上者,凡事做了,就绝不能悔改。一意孤行也好,专/制独断也罢,都是皇帝的权利。
“季大人虽然门生众多,但不过是文弱书生,若是到时结党营私,大可以拉去斩了……”
赵周行愣了一下,回神道:“白侍郎说什么?”
白垚便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赵周行皱起眉头,“白侍郎这话未免失之偏颇。季相在民间德高望重,朕不能不顾悠悠众口。”
白垚站起来,拽了拽那身囚衣,突然规规整整地跪在了地上,“臣这条命已经押给皇上了。”
赵周行竟觉得好笑起来,踢了他一脚,“你这条命怎么就押给朕了。朕问你,这天底下,谁的命,不是朕的。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
白垚长叹一声,“皇上想过个好年,臣上有老母,下有小儿,却过不得一个好年。”
“好。朕倒是可以替你看看你的老母亲和你的小儿子。”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