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情形,显然是经过了一场鏖战。还陷入残局中的秦军听闻动静,俱是一愣,才纷纷涌上来行礼。
嬴政定睛看着满地的尸身和残血,许久之后,问道:“怎么回事?”
他这话问得并非是身前的兵将,却是跟随而出,刚好在身后立定的扶苏。扶苏闻言慢慢道:“刺客身份尚不清楚,儿臣即刻让人追查。”言及此,抬眼看了看嬴政肩头的箭杆,又道,“相比之下,父皇这伤……”
嬴政仍是放眼扫视着面前的战场,他的目光在不远处一个倒下的大汉处顿住,扫过他手边掉落的大锤,随即又望向别处。扶苏话音落了很久之后,他才徐徐回身,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好。”
那一眼仿佛自深渊处飞出的一把冰凌,带着瀚海悬崖一般的幽邃,千年沉潭一般的冷冽。扶苏明白他眼底隐约透出的怀疑和试探,他没有回避,只是同对方正视着,如同一尺暖泉般,将那幽邃冷冽一并收纳进眼中。
对视片刻,嬴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同他径自擦肩而过。身后护卫再不敢迟疑,纷纷跟上,寸步不离。
换了一辆马车入座,随行的军医已在里面候着。军医掏出随身一包用草药调成的麻药,正欲在拔箭之前替嬴政撒在伤口周围,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直接拔箭,动作利落些便可。”嬴政如是道,随即他闭了眼,平静地靠上了车壁。
多年的征战生涯之中,他受过的伤患何止万千,又几曾惧怕过?正因如此……这用血r_ou_代价换来的江山,他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守住。
思绪一阵飘忽,骤然又想到这一次的刺杀……
自打登位以来,因为对他国对己民均是实行苛政,不少人心中有怨,却又无法明着反抗,唯有便收买刺客,伺机暗杀。此事嬴政已然遇过不少,可谓是有些司空见惯了。
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寻常,因为那刺客分明已由过去的一拨,变为了两拨人。是巧合还是别有原因,他一时无法肯定,却也未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
思绪正纷乱之际,肩头一阵锐痛,却是箭头被大力从皮r_ou_中拔出。嬴政身子微微一颤,面上却也未有太多神情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宫人匆忙地拿来白绢替他绑住伤口。
许久之后,见一切已妥当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你们退下罢。”
然而众人退出后不久,宫人却又返还回来,拱手一拜,面色却是犹豫。
嬴政敛眉道:“怎么了?”
“陛下……”那宫人仍是迟疑了一下,才道,“长公子方才受了伤,力不能支,已然……昏了过去。”
嬴政闻言面色一沉,忽然笑了起来,道:“哦?当真是受了伤?当真……是晕了过去?”
“奴婢不敢有半分虚言,”那宫人低声道,“此本是一炷香之前的事了,长公子不愿让人知晓,故而只是秘而不宣。奴婢斗胆,才敢来此告知陛下。”
这宫人跟随嬴政有些年头了,也是他身边最为可信的宫人之一,在宫中实则负有替他探听消息之责。嬴政知道这宫人断没有胆子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说半句假话,既如此……莫非竟是真伤了?
沉吟片刻,他忽然站起身来,道:“既是伤了,那朕便自该去看看。”
——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便让朕验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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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车里,扶苏身上盖着一方薄薄的毯子,正歪斜地靠在车座上。
嬴政忽然掀开帘子出现在外面的时候,军医和一干宫人正在收拾方才清理伤口之后留下的残局。见了嬴政,惊得纷纷躬身下了车,在两旁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
嬴政低头瞥了一眼宫人手里端的玉盘,染血的白纱胡乱地缠绕着,殷红的痕迹远不只是想象中的零碎斑点,而是……大片大片的,几乎已将白纱全部沾s-hi。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沉声对军医问道:“长公子伤势如何?”
军医应声回道:“长公子腰腹间受了刀伤,臣已为其包扎处理过,”
“朕问的是伤势如何?”嬴政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军医犹豫道:“刀伤略有些深,加上长公子生来体质偏弱,故而……”
嬴政闻言眉间一皱。他忽然不再听那军医的话,径自伸手撩起马车的帘子,俯身钻了进去。
宫人都已侯在车外,故而空荡荡的车内,只余下扶苏一人。
见了嬴政,他神色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挣扎着起身,仿佛是要行礼。
“不必了。”嬴政用言语制止了他,随即徐徐走到座旁站定。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扶苏能感觉到嬴政这居高临下的姿势,以及有所保留的距离之下,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仰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或者说,是审视。
二人一眼不发地四目相对着,目光交叠之中,一个满是探寻,一个却尽是赤诚。
良久之后,毫无预兆地,嬴政俯下身来,用他并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掀开扶苏身上盖着的薄毯。扶苏一惊,匆忙间意欲阻拦,然而手腕却被嬴政用那只伤了的手,紧紧地扣住了。
扶苏抬眼看了看对方臂膀上渗出的点点殷红,动作一滞,放弃了挣扎。
“儿臣不敢劳烦父皇。”明白嬴政的用意,他苦笑一声,低头自行掀开了身上的毛毯。然后,是外袍里衣的下摆。最后指尖顿了顿,终是慢慢拆开了紧紧绑缚在腰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