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听到他作如此劝阻,全然不知是何时被看破了伪装,惊慌之下,连李莲花将竹拐递过也没想起要接。李莲花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温润润的笑意,仿佛只是跟笛飞声说刚喝的粥有些稀,实在太寻常了。
第七章
柒
待所谓的“小姑娘“一气之下回了屋,闭了门。李莲花忍耐许久,终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脸上愉快得很。见他如此,笛飞声只觉得有那么一瞬是云销雨霁了。
易容之术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也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寻常本领。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是面对陌生之人,无人敢说能一眼洞穿。在他拆穿那小姑娘之时,笛飞声脸上毫无惊讶之意。李莲花知他必然是先前就看出了什么端倪,因此对此地渐渐不复初来时的防备,甚至敢留下李莲花一个人在此歇息,独自前往探路。
李莲花又重新坐回凳子上,歇了一会儿,抬头迎着天光,也是迎着笛飞声的视线,微笑问道:”前路如何?”
”如她所言,的确只有一条铁索,”笛飞声低头看他,语气平淡。他伸手将李莲花的散发拢在一起,指尖便时不时挨着脸侧的肌肤,只感略冰手了些,又将李莲花的脸抬起几分,好生打量了半晌,不再多言此事,只问道:”眼睛如何?”
李莲花眯了眯眼,乌黑眸子中尚有几分灵动神采,大约也是不想笛飞声走前再费心许多事,故而十分乖顺道:”能看清你的脸,俊得很。”
未听见笛飞声接了他的调侃,李莲花伸出手来,握住了笛飞声的手腕。这原是一处命门,武林中人从来忌讳如此松懈防备,只是面对李莲花时,再无什么可防的,干脆就坦荡荡给他握住了。李莲花将他的手轻轻压下来,仰着脖子看他久了,挨不住肩颈也发酸。
如今江山人物皆轮换,日子又总是过得糊里糊涂,年岁都数不清几何了。李莲花想了又想,万分努力从脑袋里抠出一丁点印象来:“如若锦缠道真在那边,依我十几年前见她的那一面,她脾气实在古怪,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武功造诣到底如何了,还是多留心的好。”
“留心怕是不够,她根本就是个疯子。”一道声音自屋内传来,只是比起先前,显得稚嫩许多,倒当真是个小姑娘的声调,只是话中多有些不平。
李莲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去咳嗽一声。
那位小姑娘换了身衣裳大大方方推门出来,仿若方才惊慌的人并不是她,只看模样约莫不过十六七的年岁,将先前那第一面所见的年纪给颠了个倒,只是眉眼虽清丽,仍然带着一股不太相符的老成,她今日遇上的若是其他人,或许真不容易拆下这易容来。
李莲花似乎想到什么,几近自言自语一般疑惑道:“不应当啊……”
她几步掠至两人面前,听见李莲花的轻声嘟囔,瞪了他一眼,又道:“现在大家都不过是一条绳上的,我骗你能拿什么好处?”
李莲花又轻轻咳了一声,好声好气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她若是疯了,如何教会你武功?况且你被困在此处十几年,那便是自小就在山上了,稚子尚不辨这世间道理,受她影响这许多年,可你看起来仍是个讲道理的正常人。”
“她并不是全然疯了,至少在前几年还像个人,那时候她仍算是我师父,”说及此处她忽然顿了一顿,脸色变得有点怪异,便移开了脸,不再去看李莲花,只盯着手上一道道浅淡错杂的细痕,是一些牵弦而留的旧伤,她下意识地摩挲过那些痕迹,说道,“这山上原不止我与她二人的。”
笛飞声听到这里,略一皱眉,“其他人在何处。”多一个人自然就多一份变故,不可助力便是麻烦又一桩。
她一时没有接上话,那张脸上浮出一些愣怔的无措来。饶是笛飞声这样不通人情的,也觉出奇怪。她又张了张嘴,两片唇微微颤了片刻,才低声道:“早已过世了。”
有一只手轻轻柔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李莲花只叹了口气,温言道:“他断不是故意要揭你伤心事的,只是……”
她收敛了方才泄出的一点情绪,又抬起头来,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也没管李莲花的安慰,张口说道:“那座山头上有一处金家的阁楼,我原本就随锦缠道宿在那处。金家虽毁,但数百年来最为珍稀的积蓄却应尽藏楼中,那里面也许有你要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