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始终没吭声,像尊卷缩的石像般,仿佛这样就能被痛苦遗忘。
“公子你服个软吧,你是赵家唯一的血脉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赵家先祖黄泉之下如何是好啊。”
这是随他发配来听雨楼的仆从,从小跟着他,说是仆从,却情如兄弟,听到阿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少年眼中的哀伤越发浓重,压抑在眼眶下的泪水结成凝固的寒霜,再也化不开了。
午时,刑台。
太阳炽烈得仿佛要将万物焚毁,台上跪着老老少少一百多口人,就连刽子手都不够用,得分几批来。
台下仿佛聚积了全京城的百姓来围观,里千层外千层,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低声交谈,喧杂地就连他们啼血的伸冤声都弱不可闻,同样微不可闻的,还有老丞相的一声叹息:“别吼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我赵家问心无愧就好。”
“老爷,我放不下我那孩子啊,他从小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了听雨楼那种地方,还不如让他同我们一起去了,黄泉路下做个伴也好。”曾经穿金戴银的贵妇如今蓬头垢面,手里带着刑拷跪在台上任人指点。
台下凑热闹的观众可不分对错,事大就好,煽风点火地朝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丢菜叶丢鸡蛋,污言秽语地咒骂,仿佛这样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赵家势大,危及天子,当初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哎,是我太愚忠了,害了一家百口人。”老丞相摇了摇头,流下一串浑浊的眼泪。
“午时道,斩!”一声尖锐的厉喝响起,刑签落地,判决生死。并没有电影里的刀下留人,只有现实的血溅黄土。
一颗颗圆.滚滚的头睁大了眼睛,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上,霎时天地一静,烈日天电闪雷鸣,仿佛老天在愤怒地咆哮。
凑热闹的众人中,有胆小的手捂着眼睛,过了一会依然忍不住好奇,开了条指缝偷偷往外探头探脑地观看,刑场静了好一会,众人看着雷电撕裂的晴空才小声问了句:“难道真有何冤屈不成?”
隔着十几条街外的听雨楼,柴房内,卷缩着的少年闭上了清澈的桃花眼,流下了一行清泪,说出近日来的第一句话:“我......从就是了。”
凡人肉.眼看不到的是,少年的周身悬浮着各种颜色,分别象征着悲欢喜乐等各种情绪,而象征悲的灰色,添亮了几分。
泪水落在地面,生长出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阿强猛地抬头看向他,拿衣袖去抹满脸的泪水,然而眼泪却越抹越多,他连连点头,哽咽道:“好......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这就去叫妈妈过来。”
阿强颤抖着抱住这个孱弱的少年,宣誓般道:“以后公子有我,阿强必不会让公子受半点委屈。”
等阿强走后,少年才撑着墙站起身,一身白衣因为多日不曾打理,沾染了许多灰尘,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一身清冷孤傲,盖不了倾世之姿。
“来了听雨楼这地,才算是给祖宗丢人了吧,祖坟的棺材板估计都盖不住了,想冲出来掐死我这独脉才对。”
因为多日不曾开口,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还带着自嘲的轻笑。
虚空中仿佛伸来一只温软的手掌,附在他脸上替他擦去那行残泪,少年愣了愣,望着虚空道:“我虽然看不到你,却能感觉得到,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是谁?为什么始终不肯现出身形?”
如千百次一样,没有人回答他,他仿佛也料到不会有人回答,自顾自说道:“你从我出生起就陪在我身边,但现在,你走吧,往后的我,再不是高贵的丞相公子,只是个卑贱的男妓,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