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这才挪了挪脚步,朝太上皇的寝殿门里走去。
寝殿门两边,各自守了一名嬷嬷,打从江意抬脚之初,步态行走间,便开始注视留意着她。
江意跨入殿门,太上皇正坐在外间接见外臣的凉席软椅上,她走上前,先抱拳一揖,再曲膝跪了下去,道:“臣女参见太上皇。”
大家闺秀可不是她这样行礼的。
良久,太上皇才开口道:“在西陲混了一年,把女儿家的礼仪都抛了,男儿家的礼数你倒是学得顺。”
顿了顿,又道:“起来吧。”
“谢太上皇。”
江意刚一站起,太上皇看了一眼门边,门边的宫人便尽数退了出去,并将寝殿的大门缓缓合上。
在大门彻底合上之前,她依稀听见,门外的太监在对苏薄道:“太上皇有令,请苏大人暂退至内院院门外候命。”
苏薄耳力过人,即使这寝殿门关上了,他也能听得见。
可是现在要让他去内院外面等候,显然,太上皇是一字半句都不想让他听见。
门关上以后,寝殿里的气氛陡然压抑了下来。
太上皇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径直道:“江丫头,我时日无多了。”
江意震了震,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太上皇一眼。
那一眼,更是让她惊诧不已。
她记得她去年离京的时候,太上皇虽上了年纪,但是精神头很好,身体体能及胃口都不错,说话也中气十足、掷地有声的。
可眼下她所看见的,却是一个面如枯槁、满头苍发已白透的老者,他眼廓和两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双眼有些浑浊,精神十分颓靡,大有一副油尽灯枯之感。
仿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苍老了十岁不止。
江意沉了沉心神,道:“怎么会,现在殿下平安回来了,太上皇再用不着操心,只要太上皇悉心调养,还能够慢慢恢复的。”
太上皇道:“我这身体,你这丫头比我自个还清楚么。”
本来去年入冬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好了,后来又逢谢玧亲征,为救百姓身赴敌营,至此太上皇是每日心力交瘁,身体情况迅速恶化。
他硬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到孙子回来的这一天。
太上皇道:“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老头子我就可以瞑目了。”
江意道:“太上皇别这么说,我父亲此次也回京了,他老早就想进宫来看您,明日就让他来陪太上皇解解闷可好?”
虽然这老头子在某些方便十分固执,可是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太上皇也十分关照她,虽然没有像顾爷爷那样让江意感到亲切,可是于公于私,她都希望太上皇能身体常健下去。
太上皇看着江意,忽目光灼灼起来,开门见山道:“你和苏薄,早前要举行婚礼的时候,亏太子一心求我成全,我才没阻止你们。可后来婚礼未成,可见也是天意。”
江意心头狠狠下沉,应声道:“当时拜堂礼虽只完成了一半,但这次回京来会补完剩下的一半。多谢太上皇关心,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
太上皇沉目看她半晌,道:“江意,欺君是要杀头的。”
江意跪地道:“在军中时,我与他同帐而寝,将士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太上皇如不信,可以问问。”
太上皇冷哼,道:“那不是因为他重伤,你留在他帐中是为了方便照顾他?”
江意身子一顿。
太上皇又沉声道:“你跟他尚未圆房,你以为我不知?”
原本如果木已成舟,他已经放弃了的,可是现在事有转机,他立马又后悔了。
他时间已经不多了,除了江意,再去哪里找一个让他放心的孙媳妇给谢玧?不仅仅是谢玧喜欢她,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她背后有他精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势力。
他就怕自己快临终了也安排不好这件最让他操心的事。
他一定要趁着闭眼前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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