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苔便趴在江意瘦弱却坚韧的后背上,苍白的脸上一片死寂,忽安静地说道:“西夷人来了,我们跑不了,她才让我躲起来。我要跟她一起的,她都跟着我一起回来了,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可她说,不能让小姐找不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人来。小姐的东西还在我这儿呢,我怎么也得交给小姐。”
绿苔声音幽弱,在江意一步步沉重艰难的脚步声中,轻轻又道:“怎么也应该是她留下来的,因为本来也是我执意要回来的,春衣她老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子小,会害怕,还莽撞,要是见到西夷人,肯定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旦被他们抓住,就生不如死。”
她双眼像枯涸了一般,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气,“西夷人闯进来时,我看见她点燃了自己的裙子,把自己烧成一个火人,朝他们冲过去。他们就往后退,没有再进来了,也没能把春衣抓住。
“春衣很聪明,很冷静,是不是?”
江意无法回答她。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春衣和绿苔的感情比亲姐妹还要亲,但两人因为性格迥异,春衣沉稳些,绿苔活泼些,所以总是春衣照顾绿苔照顾得多一点。
这么多年来,春衣一直毫无怨言。
她曾笑言,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妹妹。
这些年,绿苔也真的将她当做是姐姐。她们俩都是孤儿,在人世里能有这样的亲人,对彼此都是莫大的慰藉。
死去的人永远不懂得活着的人有多痛苦。
这种感觉,没人能比江意更感同身受。
绿苔有些怨气,跟江意抱怨道:“但我觉得她就是瞧不起我。我是胆子小,是莽撞,但我同她一样,宁死也不愿被西夷人抓去的。难道火烧在我身上会疼,烧在她身上就不会疼么?
“春衣也怕疼的,只是她不说出来而已。我知道的。以前她不小心弄破了手,我给她上药的时候,她都偏着头,连看都不敢看的。
“凭什么,她要把我塞进去藏起来,凭什么她要我留下来等小姐呢?她说因为她比我大,她是我姐姐,我就得听她的。”
出了都司府,江意直接让暗卫带着绿苔,自己带着来羡去追前方的大军,又留了之前侯府的府兵,继续搜寻府邸附近的烧尸,找到以后便与两位嬷嬷一同下葬。
她来不及留下,来不及亲自找到春衣的尸身与她道别,就不得不加紧奔赴下一个地方。
冰冷的空气钻入肺腑,一片麻木。
江意攥着马缰,驾马驾得决绝,而又切齿隐忍。
这些天她学会的一件残忍的事情便是:她只能往前,不能回头。
在急促的马蹄声中,她听见绿苔喃喃地说着:“可后来,她是对的。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看见西夷人时,我胆小懦弱,腿软到连动也动不了。”
***从夔州顺流而下所经过的第一座城镇叫琼城,苏薄追击完西夷兵后,在琼城停靠。
苏薄沿途设了哨兵,天亮以后,船只停泊码头,刚进城不久,哨兵就来报,更多的西夷船正顺流而来。
琼城城守顿时惊慌不已,问苏薄:“都司大人,这这这可怎么办?真要是敌兵侵城,咱们这座小城一定抗不过去的!城中还有很多的百姓……”
苏薄冷淡的神色里阴晴不定,道:“船先不急着卸。”
城守连忙问:“那,那还急着挖坑吗?”
几艘船满载着敌兵尸体,本来是要挖坑埋的。现在要动手挖的话,恐怕坑还没挖完,敌人就打过来了,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坑里埋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但苏薄道:“去召集人手往城外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