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榻上,用银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随身所带的香薰炉里的火,好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下面是尴尬地不时搓手的延禧的太监总管王有福,按说王有福年纪也有四五十来岁了、已入土大半截了的人了,不过这位王公公可不是一般人,岁数大了神反倒是越发健旺,颇有老而不死之风范。底下人常以此奉承他,而他平时也是颇以此为荣,像我住在延禧的深处,偶尔也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招呼声。
只可惜今天的大太监王公公可不比从前,就是春寒刚过,万物初新的三月,仍可看出他额头上隐隐见汗,我满怀兴味地看着他,暗地里猜想,这滴汗珠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甚至坏心眼地想,要是我一直不发话,我们的王公公会不会来一次汗流浃背的表演。
不过他年纪到底大了,我也不好太刺激他。在见到他神情越发不安几乎要跪下的时候,我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王公公,你是里的老人了,我呀一向信任你,里的事务上上下下的也一向多依仗公公你打理,这些日子有劳王公公费心了,”
他一颤,额上的汗珠越发的大,急急地开口,“小主,这,奴才有罪。”
“有罪,王公公莫不是开玩笑吧,要我说,这些日子以来,王公公您的劳心劳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我说,就是有些什么的,也只能说是王公公年纪大了,偶尔忙不过来小处上有些瑕疵也难免的,”我笑呵呵的看着他,表现的无比诚恳。
他神情不断变换,表情彻底不自然了起来,吱吱呜呜地开口,吭唧了半天,仿佛口吃了一般,“老奴有负宁小主期望,今儿的茶叶。。。。。。”
“这有什么的,一点子茶叶,不过就是沾了皇上的光,偶尔讨了皇上的欢心这才有现在的光芒,只是到底不比传统的名茶,要我说,我倒是更喜欢后来补上的雨前龙井。”我不在意地摆摆手,转开眼去,不去看他神色间一闪而逝的懊悔。
“小主,老奴知错了,老奴只是想着皇上只是一时半会对那茶叶喜欢,到底是上不得大场面的东西,终究比不得顶级的贡茶,便没怎么在意。正好乾清的叶赫那拉女官听说皇上赞过一回,特意带来了新进上的贡茶前来讨要,说是要找找皇上更喜欢的茶叶种类,再者试试怎样冲泡比较合皇上意,而奴才见着这茶叶不多,遂自作主张了一回,将那茶叶尽数送了燕女官,非是老奴有意隐瞒,只是这事务繁冗,一时半会的也就漏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再度充斥着隐约的讨好。
王公公到底不愧是里的老人了,几句话功夫就把话圆的滴水不漏,还隐约捧你一把,表情也很是陈恳不似作伪。要不是知道他是老油条了,想来谁都会把他的话当作肺腑之言。可惜他的小动作瞒不过我,潇笛早把事情查了一清二楚。要不是他要讨好那个叶赫那拉南燕,把茶叶都给了别人,换上了雨后龙井,打着新茶马上会出来,只要到时候补上断不会有人发现,还可以卖叶赫那拉氏一个人情的如意算盘,不然不可能连这一壶茶的茶叶也没有。
“这么一说倒是我不好了,累的公公您这般费心。只是隐约里有人说王公公您有点玩忽职守,我当时还驳过一回呢。这说话的人真是居心叵测,挑逗离间,谁都知道王公公您呢为人朴实厚道,有求必应,别人找上门来自是会开口应承,再者,谁承想皇上这一时半会儿还记挂着那茶叶呢,这两下一交错到底是出了个小小瑕疵,不过想来皇上断不会因此怪罪的。”我也是换上了笑脸回应,陈恳的不能再陈恳了。
而王公公在偷偷瞄了我数眼之后也没发现我有别的意思之后,稍稍放松了下来。他上前一小步,放低身款,低声问,“小主,您还有什么吩咐?一并交代了下来,老奴好尽快去办,不至于耽误了小主您的事。”
“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你去心的,”我摇摇头,见他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虽说知道他没表现出的那般在意,到底心情好了不少。扯扯唇角,“我练字的墨用的快没了,恰巧皇上才赏下了方砚,我想着要用块好点的墨来配它,烦你去帮我问一下,再帮我挑挑有没有好点的墨。”
“这点小事不值得小主在意,老奴自会料理的妥当的,”听着我后来补上的话,王公公很快就笑眯眯地保证起来,“既然这样,老奴就先告退了,”“去吧,有劳公公费心了。潇笛,送公公出门去。”我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看着他连声说不敢,倒退着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