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她会回来。
哪怕只是回来给她的爹娘上一炷香,哪怕只是回首望一眼这似曾相识的凝冰谷。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奢望:我并不求得她原谅,而她,似乎也并没有原谅我的意思。
所以她不会再回到这里。
他们大婚之后,便有流川侯的诏令传来:凝冰谷封谷一事作罢,如若妖族不危害凡世,修真之人一律不得滥杀无辜。
流川之上,仙妖共存。
笙歌彻夜,共享盛世。
我看着谷中的小妖们欢欣雀跃,看着那些修为尚浅的小妖摩拳擦掌欲前往那些未知的地方,想象着她依偎在那个人的怀中,笑容清浅,神色安详。
她本该是那般欢喜的一个女子。奈何身在妖族,一族的命运,全靠她一人来承担。我知道她苦,可我无能为力。我只是这流川之上一只狼妖,即便拼劲全力,也远不如流川侯无意间的一句话。
所以当初,她义无反顾地去了云家。那个要束缚她一生的地方。
倘若她只是一寻常人家的姑娘,在大好的年华,遇上值得的人,便不会再有遗憾。
可是那般,她便遇不上我,便遇不上他。
“我家大小姐,她,如今可好?”迟疑着,我问那来传信的沉渊弟子。
年轻的男子微微一愣,木讷点点头,“自然好,掌门待她很好。”
我摆手,让他回去。
“弗谷主可有话要我带回?”男子恭恭敬敬行礼,“掌门说,弗谷主若是不放心云夫人,大可去云府一叙……”
“不必。”我摆手,看着他抓抓头,拱手,离开。
我抿了抿唇,亦转身。
去往那再熟悉不过的冰谷深处。
层层冰花依旧极致绚烂,仿佛是被破开的心脏,只是没有血色而已。凝冰谷的天空依旧霾笼罩,灰色占据了所有的视野。我想这是她所不喜欢的,所以她才选择了沉渊山,作为最后的归宿。
可是这理由,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恍惚间一袭白衣映入眼帘,孑然的清瘦身影正跪在璎珞,孔倩和韩怀空的墓碑之前。
微微愣神。
不是那飘逸如雪九重白纱流云袖,而是窄腰的短衣秀裙,不沾任何杂色,皎洁如月。
那阵冷清幽然的气息……不会错的。
“亦幻……”不禁脱口,略略加快了步子,然而女子回眸的一瞬间,却让我的脚步定格了下来:是她,又不是她。
那少女外貌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楚腰纤细,双瞳剪水,与她相比,像……是极像,只是少了三分孤高凌厉,多了一分桀骜不羁。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由令我想起曾几何时仅属于她的倔强。
还有那双黑若浓墨的眼睛……
我想或许我能猜出眼前的少女是何人了。
“你……”我的声音压了很低,她这才悠悠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的灰尘,慢慢抬头看向我。
“你就是弗惑?”不等我回答,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乎在苦想些什么,继而又道,“弗谷主,幸会!”
少女拱了拱手,可我丝毫感觉不出任何晚辈该有的客气。
那冷傲且不可一世的神态,真是像极了她。
或许是见我有些愣神,少女微微一笑,解释道,“‘碧眼战神’的名号我还是有所听闻的,所以……认得你也不奇怪。”
“敢问姑娘芳名?”我回礼。
“霜绯,云霜绯。”她低语一句,眯了眼睛,“你可以叫我霜绯。”
我喃喃念叨了一遍,霜绯,是个好名字。
“这剑……唤作什么?”目光流转到她腰间的佩剑之上,那柄通体幽蓝的细剑,依稀记得那个男人曾佩戴过。若不是那日他的一番话让我心死,我想,或许飞牙枪能与这剑交手一次也说不定。
败,我便输掉了她;
赢,我依旧会输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