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偶尔有枯枝爆裂的毕剥脆响,鹿肉香一点点浓郁起来。弋痕夕望着眼前景象,忆起少年时与山鬼谣在桃源山猎了两只野兔,却因碰上了零族,没能大快朵颐,品尝山鬼谣烹制的烤肉。往昔的小小遗憾,直至今日才始补上。
好在,当时相伴身边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尝尝。”
弋痕夕接过山鬼谣递来的一串腿肉,虽然山野之地没什么佐料,但野鹿本身的滋味已极诱人,弋痕夕咬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你的手艺比十年前更好了。”
山鬼谣熟练地将火上其余肉块翻了个身,淡然道,“一个人在昧谷待了十年,不论什么手艺都练得出来的。”
☆、卌四、梁州令
——此事难分付,初心本谁先许。
山鬼谣这一句话说来平常无奇,却道尽多少旁人不得而知的艰辛苦涩。弋痕夕转过头,怔忡地望着他,却见山鬼谣神情间从容有余,不见他有什么怨怼之意。
弋痕夕垂下眼眸,火光在他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影子,半晌过后,方艰难启齿道,“大谣,那时……你和老师若早些告知我实情,我留在玖宫岭内,多少也有个照应,总好过——”他迟疑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徘徊心头多年的疑问,“如此性命攸关的要事,你与老师商议,独瞒我一个,是不信我的本事,还是不信我的为人?”
山鬼谣手上的动作缓了一缓,旋即掩饰地又往弋痕夕手里塞了两串肉,“这与信不信无关。在这世上,除了老师和你,我谁也不信。”
“那你为什么……我若不到昧谷与你对质,怕是不知过多久才能知道实情,那我这些年,岂不是都活在无谓的仇恨、痛苦当中了?”弋痕夕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咄咄逼人,不禁低下头,轻声道,“大谣,我……我不是怪你。你和老师的苦心,我都明白。”
“我离开玖宫岭的前一天晚上,便是专程回鸾天殿来与你打招呼,你听懂了么。”
“我……我听懂了。”
山鬼谣轻笑一声,调侃道,“却不是在那晚。木痕,等你明白过来,花了多少工夫,四年?五年?”他俯身拾掇了几根柴火,添入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不让你涉入此事,是我与老师的共识。只要你还在玖宫岭,不论这个任务要耗费多少年,哪怕我在外面只剩下一口气,也一定会回去。”
他的话里难得流露出这么真挚的情意,弋痕夕情不自禁地伸手搭在山鬼谣的肩上,“知道真相时,我的心里,比起你离开那天,还要难受千倍万倍。可我也知道,自己这份难过与你所承受的一切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有炽天殿的镇殿使大人这句宽慰,什么都值了。”山鬼谣打趣道,又问,“记不记得你十二岁生日时,我送你的礼物?”
“当然记得,你送了我一个假记忆珠,骗我说我的记忆被人改过,这个珠子里的才是真相。”
“然后你急得直哭。”
弋痕夕不自在地低哼了一声。
山鬼谣挨近他,低声问道,“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的记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