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芳道:“夫君……这捆仙术另有法门……你每发力一次,那力量便应在巽芳的身上……”
“巽芳,你——”欧阳少恭不敢再轻举妄动,面色却阴沉下来,他一直表现出好整以暇的模样,此时才真正在脸上露出了心中所想。然而下一瞬,他便忽地展颜微笑,换了一副极其温柔的语气,似是劝说又似是蛊惑地道:“巽芳,我记得你最是怕痛,还不快从那阵法中出来,你方才说希望让我看到的仍是过去那个美丽的巽芳,为何不到我身前来,让夫君好好看一看你?……我曾应允你带你离开蓬莱,去遍访名山大川,看尽世上美好的事物……你若是不在我身边,这世上又有什么美好之事?……巽芳,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伤害任何无辜之人,好不好?我再也不做让你不喜欢的事,我们还像过去那般,做一对世上最恩爱的夫妻,最让人羡慕的情侣……”
血涂之阵中,巽芳窈窕的身姿微微颤动,似乎已沉浸在他所描述的美好场景中。欧阳少恭愈发语音缱绻:“我会设法解你身上雪颜丹之毒,定会让你安然无恙,我意欲将蓬莱重建,到那时还你一个鸟语花香的蓬莱国,可好?……快回转来,到我身边……”
巽芳终于缓缓转身,露出的面上仍带着那抹淡淡微笑,道:“夫君,你待我一直这么好,从来不肯教我伤心难过……巽芳……也想为你做些什么……让你真正开心……”她这一转身,众人都心中一凛,只见这纤弱女子腰腹处不知何时竟已插入了一柄匕首,鲜红血渍早已将她衣衫尽染,只亏她一味忍耐,先前又始终背对众人,才一直没被发现。
“巽芳!”欧阳少恭眼中闪过痛不欲生的神色,面上的微笑彻底分崩离析,透出面具下再也无法掩饰的疯狂与绝望,“巽芳……”
“夫君,不要难过……”巽芳凝望着欧阳少恭,眼中的泪合着唇角的血一滴滴滚落,“巽芳不能够以这幅模样和你再长相厮守……可是没关系,我的魂魄融入你的魂魄,就像你讲给我听的‘长相守’的故事,我们就像故事里的那对泥娃娃,最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夫君活着,巽芳就活着……夫君化作荒魂,巽芳也化作荒魂……这不是真正的……永不分离吗……”她衣衫上殷红的血渍宛如绽开的一朵朵鲜艳花朵,却带着无比的凄凉之意,众人听着她如泣如慕的声音,看着她满是眷恋哀愁的脸庞,均不禁恻然。
“巽芳……”欧阳少恭怔怔看着她软倒在地的身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巽芳将一双盛满哀求的眼眸转向沈百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求道:“……请你……”她噏动着樱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终是化作了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沈百翎不忍地回望着她,终于点了点头。巽芳满是死气的双眼猛然一亮,唇角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但下一刻,那双眼中的光便彻底熄灭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最后一战(上)
巽芳已死,加诸在欧阳少恭身上的束缚之力也随之散去。但欧阳少恭却仿佛仍被捆绑住一般,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地,鬓边乌发垂落,将他面目遮掩,谁也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
“呵……”
良久,一阵诡异而冰冷的笑声蓦然响起,那笑声由低到高,几乎要渗人心扉。众人听在耳中,都不由得一颤。
“我……不甘心……”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和无边无际的恨意,欧阳少恭低垂着的头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怎能甘心……永生永世……被命运所缚……”
那双赤红的眼中仿佛有血浪翻涌,而那张面容愈是平静,愈教人毛骨悚然。欧阳少恭侧头将众人一一看过,视线扫过之处无不带起一股寒意。而他不过一瞥便将视线收回,缓缓仰首望向头顶的天穹。
“昔日美好……至亲至爱……都如烟花泡影……都要离我而去……”
他神情迷离地说着,宛若置身于昔时旧事之中。
“父亲……悭臾……巽芳……太子长琴……”
那双眼中的血色一浪盖过一浪,将所剩无几的那丝人性彻底翻覆,平静的面具也渐渐分崩离析,透出其下扭曲的疯狂。
蓦地,他猛然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对着冥冥中折磨他数千年的天道,对着神界的万千天神嘶喊:“若要我永生受罚,为何要让我始终记得?莫非数千载的痛苦孤寂,也是你们给太子长琴的惩戒么!既令我受尽痛苦,又为何要给我短暂欢乐?既让我有过如斯美好,又为何将她无情夺去!如此天道,如此仙神……我欧阳少恭……我太子长琴……永生永世也不甘屈服!”
听到欧阳少恭字字泣血的呐喊,沈百翎忽地心头一震。眼前这向天质问的一幕,同样的受尽折磨,同样的满腔愤恨,难道不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么!恍惚间,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震耳欲聋的不绝雷声,还有那人痛苦的悲声:“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玄霄师弟……当日他也是……也是这般凄楚……
正失神间,猛然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忽地迸发于天地之间,将沈百翎惊醒。那股真力来势突然,如排山倒海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夹着疯狂涌动的怨恨与悲恸,一时之间竟无人可以抵挡。
沈百翎忙向真力来源处望去,只见真力漩涡中心,欧阳少恭仍保持着仰首问天的姿势,只是此时此刻,他脸上最后一丝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