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之上的少女一边这么暗忖着,一边自然而然地靠上了身后那香泽微闻的身子,继而微微眯起眼,露出放松而惬意的神情,由得骆驼慢悠悠晃着,日头暖洋洋烘着,就这么过闹市、渡浊河、出雄关,慵懒地整个人再不愿动弹。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本就容易招来好心情,加之练寨主这一路靠得舒坦惬意,自然舒心无比。自她大度让步后,身后之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一路上讨好般的自觉自愿充当着软垫,除了出那嘉峪雄关时忍不住哼唧了两句酸文外,倒是一直乖乖的,更令练寨主甚觉称心。情绪一好,就连原本颇为碍眼不喜的骆驼也顺眼了几分,至少它走得不紧不慢且驼铃悦耳,练大寨主就此给记了一功,决意不再讨厌它。
或是相同的原因,舒心人不仅仅是她一个。前面老爷子等人离远了瞧不太真切,但身后那女子的好情绪是显而易见的。她似乎比自己还兴奋几分,连性子都受了几分影响,原本挺淡然沉着的脾气,现下却随便瞧见个什么灌木胡杨都会眉飞色舞的,甚至还特意地指给自己瞧——几番过后,被打扰的练女侠没瞧几下风景,却回首觑了那莫名来精神的人两眼。
虽说是觑,这视线并不算隐蔽,可身后那女子却丝毫未能察觉。若是平素正常相处断不会如此,她本是细心之人,但此刻她的心不在这里,却不知道在哪里……这个念头让本不打算说什么的少女蹙了蹙眉,但这表情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瞬她就松去眉心,露出了意外之色。
面露意外,并非是因为又瞧见了什么。闲散而坐的倩影不曾再特意回首,蜿蜒而行的驼队也随着节奏从容前进,驼铃声声,悠悠扬扬,只是不期然地,却有一道同样悠扬的曲调随风轻起应和了铃响,仿若闲云伴青空,空灵美好,却又飘忽不定。
这曲调是轻哼而成,调子清扬,却并不高亢,前方的老爷子似半点未曾觉察,但若是与那歌者同乘一骑亲密偎依,却定然是不会错过半点音律的。
何况那同乘之人五感极好,就连隐于曲子中的呼气吐息与盈盈笑意都能辨得清清楚楚。
怪诞处固有相似,但这调子分明与之前她沐浴时哼的又不同……保持了坐姿默然倾听,虽然目视远方的眸光带着漫不经心,但练女侠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直至暗将这调子都记下了,她才动了动身子一边随意找着话,一边再次回首,认认真真地又瞧了瞧身后那依偎的对象。
这一次,比之前瞧得更清楚,能清楚见到那毫不掩饰的带笑眉眼。事实上不仅仅是眉眼,炎阳晴空之下,那清丽面容此刻虽被帽檐阴影遮蔽去不少,但近在咫尺的唇线,鼻翼,面上五官甚至每一分肌肤都明明白白地染着愉悦,这愉悦如此畅快又分明,落在少女眼中竟是令其怔了一怔,升起了某种久违感。
是啊,是久违了。看着这笑容,少女不禁寻思上次瞧见同样的笑是什么时候。也不知何时开始,这人慢慢有了坏毛病,变得习惯事事总拘着自个儿,喜怒哀乐都不肯放开来,虽说依旧常带笑,却浅,全没儿时那么畅然快活了,明明儿时她虽不如自己肆意却也能笑得自在……那样的笑是何时没了呢?
练大寨主甚少回首往事,但只要愿意回忆总能忆起来,走马灯般掠过许多画面后,旋即有一幕浮现脑海——那是结伴下山寻贺寿礼品的一天,街上是熙熙攘攘的如织人流,路侧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小摊,两人手牵着手,一处摊贩一处店铺地寻着,看着,纵然最后一件物什都没买成,她却始终是笑着的,笑的就是如此自如,到后来自己出手教训了个混混,她嘴上虽说着作对的话,但面上神情却也是这般,明明白白地染了畅然愉悦的。
是了,那年贺寿之后,就不见这样的笑了吧。
练寨主得出了答案,倒也没什么多余感怀,而是再自然不过地转过头与另一当事人分享了这看法,然后从对方那讶异的神色中也找到了几分愉悦之情。
若男儿装能让拘着自个儿的毛病好些,那迁就便迁就吧,她是愿她快活点的,为此偶尔让点步也没所谓。
说到底,强者本该如此,自己又不是靠欺负身边的弱女子来显本领的。
终于在这件让人不服闹心的事上得出了最终答案。练女侠卸下心中大石,一时间全身倍感轻快,想要御风奔个几趟偏又有些舍不得挪窝。索性回到彼此依偎的姿势吩咐身后人继续哼小曲儿,再重看那阳光普照的荒凉大地,竟也觉得别有一番景致起来。
既已想通,自再没去管与衣裳装扮相干的事宜,别的琐碎事练大寨主又不放在眼里,就这么心宽万事安地一路随坐骑晃悠着过瓜州至敦煌,直到于当地投宿客栈时才逮着机会小小显了下威,以一身凌然杀气慑退了周遭或探究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目光,倒如愿以偿地以真本领证明了自己的强势地位。
这次显本领时那人也瞧着眼里的,却不知是因这个缘由还是因先前的承诺,之后两日她果然没再因为穿胡服男装就特意想出头什么的,而是十分听话地呆在客栈里,每日里最多借灶屋下下厨,需出门打点的一切都老老实实交给了老爷子去负责。
此地戈壁风沙比关内更甚,出门走一圈就是一身土,练女侠虽不惧亦不喜,自己不愿意外出,见对方也毫无异议地整日里就乖巧陪着自己,当然心中也是很满意。
而这几日她有多满意,待发现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