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略重,已算是激将范畴,本还担心练儿受激,担忧地看向她,却见她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毕道:“报仇当然报,只是各有报法,若只是报复官兵,有你们在,何必我操心?军旅之事非我所长,我又素性不羁,但愿一剑纵横无拘无束,不瞒你们说,这次随你们下山,除了打个招呼外,一是想为她延医,二是为了安排手下,如今两件事都做了,就此各行其道,不也挺好么?”
那红娘子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她丈夫伸手拦住,李岩拦了她,抱拳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军中纪律严苛,练寨主有这层顾忌也是对的!虽然小闯王可能会失望,但此事我等不会再提,只是请记得,若什么时候你回心转意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们!”
此人果然是个要成大事的,前一刻还在挽留,后一刻却又能坚决放手。练儿似也还算欣赏此人,冲他笑一笑,回过头牵起我的手就往外迈步,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说走就能走,无需收拾,也没有半分不舍。
直到出得了门,才怔在了当场。
门外自然是灿烂的日光,远处旌旗招展,民房之间到处可见军帐,整齐操练之声不时传来,好在此处似经过挑选,所以在屋中并不觉得吵闹,不过,眼前,这些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门外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居然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前后相处了数年,即使疏离寡淡如自己,也能叫出其中不少人的名字。
“寨主……”那领头跪在前面的是阿青,她抬首沙哑道:“寨主,您真要丢下我们姐妹,就这么走了么?”其余人虽未说话,却也是眼巴巴望着,不少人眼中含着泪。
身边这名原本还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女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不过,却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练儿行事素来果决,一旦下了决心,就断不会优柔寡断受感情拖累,我只是觉得相牵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极处,却又蓦地一松,听见她道:“你们……都起来,别这样,我不喜欢,都起来说话。”
只是这次,寨兵们自然没那么容易依她,包括她最亲信的两个人都依然跪倒在地不动弹,练儿见此情景,突然咬牙一跺脚道:“你们再不起来,信不信我就真这么走了?连最后的话也不会对你们说!”
被她这一威胁,众人才陆陆续续起身,有人已经开始了小声抽泣,此时眼泪就似一种传染,渐渐扩散开,许多人哭哭啼啼起来,她们并不软弱,比世间大多女子都坚强,只是才经历了大变故,好不容易幸存下来,却又要与首领甚至于信仰告别,也难怪伤心彷徨。
对这一幕,练儿却没有温言抚慰,反而怒道:“哭什么哭?留下来不是你们自己选得么?之前我就说了,愿意安家立命就去安家立命,愿意加入义军的才加入,自己才刚选了路,如今又要哭,真是胡闹!”
那阿青不说话,旁边心直口快的绿儿却边哭边道:“寨主,你知道大家伙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然是选留下,既然总躲不过,索性就随大军一起杀官兵更好,也能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但是,但是您老人家怎么却反而要走呢?呜……”
“报仇,各有各的报法。”这次练儿的脸色稍缓了些,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毅然道:“此仇不共戴天,我练霓裳自然要报!只是我的报法与你们不同,你们只管留下与官兵算账,我却要去找那几个领头之人!若没有那三个家伙,绝对不至于有昨日之难,你们说我该不该去寻他们算账?咱们分头行动,又有什么不舍?”
从昨夜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说出复仇的想法,却令人觉得理所应当,经历了那些种种,血债背在对方的身上,又何尝不是压在了她的肩头?
寨兵们听了这话,总算是好了些,至少哭泣声不再那么多了,练儿的脸色便又缓和许多,忽然转过头,对那跟出来的李岩夫妇道:“我这些部属就托你们照顾了,她们若上战场,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值!懂么?”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是咄咄逼人的,几乎令胆小者不能直视,那红娘子正色道:“姐姐你放心,她们都归于我的直属队伍,那队中亦是皆为女子,所有待遇与从前一般无二,若她们上战场,便也就是我红娘子领头出生入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