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她目光看了看床榻边上的小桌,果然放了一个黑瓷药瓮,里头还冒着热气,旁边搁着几个碗,其中两个已经被药汁染脏了。
不期然拧紧眉,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晃了晃那药瓮,里面还剩了一些,悉数倒出也有大半碗的样子,就拿个碗倒出来端在手中,静静待床榻边收拾完毕,才走过去,将药递到她面前,只是说了一个字:“……喝。”
铁珊瑚已然吐了两次,照理说该是难受不已,却更干脆,看我一眼,接过碗来就要往嘴里灌,反而是旁边那做医师的妇人,不知是心疼药还是心疼人,赶紧上前一把按住她手,对我求道:“使不得,算上之前昏迷时,铁头领已经吐了三次了,这般下去对她有损无益,只是徒劳浪费药罢了。”
“浪费?浪费了再去熬就是,大不了安排人手整日整夜不断守着药炉,寨里储的药材,应该也够她连着吐上好几天了吧?”
如此回答道,拉开了那妇人的手,作为当事人的铁珊瑚对我们这段交谈恍若未闻,手被按住,就停下,手得了自由,就又端起碗往唇边凑,仿佛机器一般。
可她终究不是机器,也并未精神恍惚。“你为何要喝药?”被问及这一句时,那端碗的手就顿了顿,却不答,自己也没有期待她答,径直自问自答道:“我猜,你是否觉得心如死灰,怎样都无所谓了,不求死,也不求活,所以你愿意吃药,却也不介意吐掉,是么?”
她仍是不声不响,也不看人,连动作也没变,已将药碗凑到嘴巴小口小口喝,我亦不管铁珊瑚是什么反应,仿佛只在于空气说话般,接着道:“可我又觉得自己猜错了,其实你分明是想求死的,你不知道吧?之前在昏迷不醒时,这药就是怎么灌你也不咽,若非求死心切的人是断不会如此的,你当时就已经想要死,只是被我骗了,我将九娘弄暖了放在你身边,那碗药你才愿意喝下去,而且是好好地,半点没吐……”
说到这里,那喝药的动作就僵了一僵,铁珊瑚还是面无表情,但若没看错的话,端着碗的右手,却似是微微有些抖。
“你喝了药,安然醒转了,如今再喝药,却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吐了,我就想……”打铁要趁热,自己当即继续说道:“我就想,你或者不是无所谓,你见了九娘尸身,骨子里还想陪她一起死,你不想吐,却也不想不吐,由着身体去折腾,因你不能主动毁了自己,你不是不想死,而是没资……”
话没说完,耳边响起了惊呼声,有什么迎面而来,只来得及闭上眼,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温热与药味。
“关你什么事……”再睁开眼时,终于见到了一张有表情的脸,听到了一个有情绪的声音,虽然那表情和声音皆是愤怒,铁珊瑚泼出了碗中剩余的药渣,瞪了我,咬牙切齿道:“关你什么事?啊?关你什么事!”
情绪的爆发突如其来,却不能持久,受伤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样激烈叫嚷,以至于她只嘶喊了一句,就开始咳嗽,手中药碗也无力地松落,掉在床榻上,转了圈微微磕了穆九娘小臂一下,铁珊瑚顿时连咳嗽也顾不上,手忙脚乱把碗一推,牵起那手臂心疼的揉了又揉。
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脸,好在碗里药汁已剩得不多,也算不得太狼狈,接过旁人忙不迭递上的手绢擦拭两下,转身拉了桌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她平静道:“不关我的事,真的么?还记得在几个时辰前,在那雪峰之上,我是怎么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铁珊瑚一味低头揉着穆九娘手臂,并不作答,但我知道她在听,甚至不期然在回忆,便说下去道:“没错,我是从雪坡后转过来的,之前我就见过九娘,当时她为了救你,用一双手生生掘出了一个雪洞,手指连血色都没了,我有短剑,要帮她,却都被她拒绝,她求我去前面拖延,接应,因为只有拖延和接应才能救你一命,她最后对我道,珊瑚的命就拜托给你了……她求我了,珊瑚,她拜托我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盯着对面女子,如此逼问道,她仍是垂首低头,手仿佛无意识的继续揉着,指尖神经质般微微痉挛,她只不过是一个痛失所爱的脆弱少女,这个时候,她最应该得到是温暖和宽慰,体贴和体谅,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不是步步逼迫。
可自己偏偏是在逼她,逼着她逼迫自身。
“我说的是什么,其实你明白的,珊瑚,你是知道的,九娘要你活下去,你打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你醒来后,平静,喝药,配合,可你骨子里却仍不想活,于是你放任了身子,对么?你想着这身子自己不行就与你无关了,对么?你在骗谁?珊瑚,九娘就在这里,你骗得过自己,骗得过她么?”
一字一句,不得不逼,算不算是为了她好?此刻谁也说不清,活下去未必是好,所以并不是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只是为了九娘,为了那一诺,为了我自己,为了心中认为应该维护的东西,竹纤原本就不是什么慈悲心肠。
或者是逼得太紧,铁珊瑚猛然间捂住嘴,喉中又发出了类似反胃的声音,旁边人赶紧想上前照顾,却被我起身一伸手,悉数拦了下来,“照顾好你自己,珊瑚,管好身体。”不去帮忙,只盯了她,沉声道:“一个注定要活下去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管好身体。”
眼前这具身体不断轻轻颤抖着,弓着背,肩头绷紧,小腹不停收缩,铁珊瑚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