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帝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抬眼看向墙上那女子的画像,隐约间也觉出几分陌生来,想来的确是数十年未见了。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有些困乏,转身便要回去。
“父皇。”就在这时,景牧叫住了他。“儿臣还有一事。”他说。
乾宁帝闻言回身:“你说便是。”
“叶大人……还和儿臣说了些话。景牧本不愿说与父皇听,但实在是叶大人和儿臣意见相左。”景牧说。“叶大人说,儿臣一直在宫中,才有机会受封太子。”
乾宁帝面色骤变:“他真这么同你说的?”
景牧气定神闲地答道:“是的。可儿臣有自知之明,并无意太子之位,只愿为父皇尽些绵薄之力……儿臣十多年来生活困苦,自然跟其他兄弟不同。能有幸回宫,已是万幸,不敢肖想其他。”说到这,他抬起头,神情诚恳道:“故儿臣请父皇让儿臣能出宫建府,断了叶大人的念头。”
乾宁帝闻之,心头大震。
他想让景牧出宫建府的想法,除了疏长喻之外,再无别人知道了。他自认对疏长喻颇为了解,知道这人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是不可能把这事透露给景牧的。
那么……景牧这孩子,还真是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的了。
他正晃神着,便见景牧又跪了下去:“……景牧还请父皇成全。”
“你有此心,朕心甚慰。”乾宁帝走上前去,扶住了景牧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这算是他第一个不必在暗中防着的孩子了。乾宁帝心想。
景牧看他这幅模样,心里也是了然。他下给乾宁帝的价码足够了,现在,就需要向乾宁帝索要他的条件了。
“那父皇,孩儿封王了之后,还能继续跟着疏夫子读书吗?”他问道。
乾宁帝顺口便答:“你四书都未学完,自然一切照旧,仍让疏夫子教你,可好?”
自然是好。
——
第二日,疏长喻便在朝堂上听皇帝下了给景牧封王的圣旨,甚至连封号都拟好了,让钦天监去算风水了。
果真,乾宁帝这旨意一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各自心头都有本账。
大皇子尚在宫中,二皇子便要出宫建府。算起来二皇子在宫里都还没待几个月,想必是不得圣心,故而被早早地捋去了做太子的可能。
其中,大皇子景焱虽一直垂着眼,但面上的神情也是丰富非常。景牧做了这第一个出宫建府的人,那他作为养在皇后膝下的长子,分量便又沉了些。
他转过头去,看了疏长喻一眼。
他心里冷笑——早同你说让你择木而栖,你却同我装傻。如今你伺候的主子不成事了,恐怕早晚又得来这儿巴结我。
待这日早朝之后,乾宁帝又将疏长喻留在了书房中。
“朕想着,将牧儿安排到兵部去,爱卿觉得如何?”乾宁帝兴冲冲地问他。
疏长喻闻言一愣。
乾宁帝犹自顾自地说道:“朕想着,牧儿虽四书未读全,但好歹在军中做过几年。听说还骁勇得很,得了不少军功,还封了百夫长。”说到这儿,他神情颇有些骄傲。“朕想着,他既要出宫,不能不给他寻个差事做。思来想去,还是兵部最合适。”
疏长喻半天才消化了乾宁帝话里的意思。
但面前的乾宁帝,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他那副愉悦轻松的神情,真如一个普通的父亲一般,给自己的孩子谋前程。
可是,这种模样,别人做得,乾宁帝怎么可能做得呢?
疏长喻自然是不知道乾宁帝昨夜和景牧的交谈的。
“怎么,爱卿觉得不合适吗?”乾宁帝看他一直不说话,便出言问道。
他如今,身边最信任的人,除了景牧,可以说就是疏长喻了。这两个人,还真同乾宁帝平日里见过的臣子不同,一个赛一个的木讷,实在让他不能再放心了。
乾宁帝心情舒畅,便一股脑儿地接着说:“不过,兵部内的职务向来少有领兵打仗的,皆以按查管理各地军队为主。朕也怕牧儿难以胜任,想来还是当换去别处。”
说到这儿,乾宁帝灵机一动:“疏三郎,朕以为,还是大理寺为佳。”
疏长喻这才略回过神来。他顿了顿,问道:“那陛下,臣担任二殿下少傅一事,该当如何?”
乾宁帝闻言,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昨日牧儿同朕提了这事,朕问他可否让你继续教他,他答应了,朕也觉得不错,便仍旧这样吧。”
疏长喻皱眉,开口道:“陛下,臣手中的治河方略已拟下大半,日后愿以此方略去治理黄河。关于二殿下少傅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乾宁帝却根本不把他这方略看在眼里——黄河年年泛滥,千年来都是如此。他就不信疏长喻能真成个当世大禹,把这连年来的灾祸解决了。
与这相比,还是他儿子眼前的开蒙教育更实际些。
“待你这书写成再作定夺吧。”乾宁帝敷衍道。
到那个时候,把景牧的学问教好了,他愿意去治个几年黄河,自己都不管他。
第27章
这日疏长喻到钟郦宫后, 并没多做言语,只把景牧当成个可有可无的空气, 将今日该讲的内容讲完,便告辞离去了。
疏长喻也自知迁怒并非君子所为,可一来自己心中的燥郁就是因景牧之事所起的, 二来——自己一见景牧,便没来由地又会想到他梦里的情景, 反反复复的,弄得他方寸大乱。
尤其疏丞相几十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