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匠道:“掌柜的是我爹,我爹年纪大了,这店里一切都是我做主,客官要做什么,只管与我说便是。”
罗克敌凝视了他片刻,忽地一笑:“涵虚混太清,时转遏云声。湖雁双双起,渔舟个个轻。世情何远近,人事省将迎。谈笑逢诸老,终身愿太平”
那铁匠蓦地瞪大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他,吃吃地道:“你你你是”
他突然一转身,好像一头奔牛似的冲向店后,身子还拐掉了几件半成品的铁器,当啷啷撒落一地,片刻功夫,这大汉便扶了一个颤巍巍的白发老头儿从店后出来。
那白发老头儿睁着一双干涸的老眼,仔细看了罗克敌片刻,突然嘶哑着嗓子叫道:“是克敌吗是是克敌吗”
“李伯”
罗克敌一个箭步抢上去,扶住了他,一双眼睛也不觉湿润了。这是他父亲最忠心的部下,二十多年了,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却始终没有来过,一旦当他出现,也就是打破老人家平静安宁的生活的时候,可是当他看到老人脸上那激动兴奋的神情,看到他落下的两行老泪,他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为了理想而奋斗,还有许多人陪伴着他,如果他一生一世都不出现,眼前这个老人无疑将带着无限的遗憾走完他的生命。
他出现了,这风中残烛的老人陡然就像年轻了二十岁似的,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
“李伯,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做”
“是”老人推开儿子,努力站直了身子,并拢脚跟,嘶哑而兴奋地道:“小罗大人,请吩咐”
他是个老人,也是个老兵,迟暮之年的老兵,同样是一个战士
锦衣卫衙门,同所有的衙门一样,小吏官属,全都无心做事了,每个人都在议论着燕王的事情。
这种顶层的权力斗争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不管是叔叔做天下还是侄子坐天下,他们总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也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人物,可是这样的大事,没有人不关心,不去窃窃私语。
但是看到罗克敌的身影出现,他们该做事的还是马上散开回去做事,该站岗的还是马上站得标枪一般笔直,向罗克敌致以注目礼。
对罗大人,他们不只是多年来从属于下的敬畏,他们都清楚罗大人为了维护锦衣卫的尊严和权力,这么多年来苦苦支撑,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尊敬这个人。
罗克敌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走得云淡风轻。
当他来到后衙自己的住处时,一进小院儿,就见到刘玉珏萧千月陈东叶安分列左右,静静地候在门前。罗克敌走过去,萧千月马上拉开障子门,恭谨地道:“大人”
“都进来吧”
罗克敌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脚步丝毫没有停缓,直接走进屋去。
四个人跟进屋来,罗克敌轻轻一摆手,四个人便在席上跪坐下来,两左两右,腰背笔直,按膝而坐,神态恭谨。
“大人,请恕卑职直言,这金陵城怕是守不住了。就算城里还有百万兵,奈何军心士气尽丧,那些平日里指点江山无所不能的官儿们现在都闭门不出,变成他娘的天聋地哑了”
萧千月脸上露出掩饰不出的轻蔑和厌恶:“大人,别的官儿,尽可侍奉新主,可大人您,很危险啊。燕王有飞龙秘谍,接管锦衣卫的,一定是他们,不会用大人您的咱们除掉了不少飞龙秘谍的人,飞龙秘谍一旦掌握锦衣卫,绝不会放过我们,当初大人是负责看管燕王世子和两位王子的,他们怕也不会那么宽宏大量”
罗克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萧千月被罗克敌一盯,不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大人,您可以走啊燕军一旦破城,第一个要控制的,必定是皇宫,第一批要抓的,一定是j佞榜的二十九个大臣,大人经营金陵多年,如果您想走,没有人拦得住你”
罗克敌笑了笑道:“我不能走我有比逃命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得等一个人”
陈东和叶安面面相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刘玉珏微微启齿,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
罗克敌转过身去,凝视着身后上方那幅锦衣伴驾乘舆图,从袖中摸出一块上好的松江棉布的手帕,深情地拂拭着,微弱却不灭的火苗儿在他双瞳中燃烧着,罗克敌神情似悲似喜,语气却异常肯定地道:“他一定会来的”
第405章避不见君
“城破啦,城破啦,燕军进城啦”
百姓惊慌地满街奔走,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好像天塌了似的踉跄奔跑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随即,大队的铁骑从他身边疾驰而过,马蹄声“哗啦啦”听得人心惊肉跳,那队伍最前一人,手中掌着一面大旗,迎风猎猎,正是一个“燕”字。
“天啦,燕军进城啦”
老汉又疯狂地喊了两声,跑到旁边一栋房子的滴水檐下站着,眼看着燕军不管步骑,皆如洪水一般地从他身边奔驰而过,老汉魂不附体地叫了两声之后突然醒悟过来,仔细想想:“燕军进城跟我这糟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老头儿老实了,贴着墙根站定,不再叫嚷,也不再动弹,偶一回头,突然发现旁边窗棂上戳了个窟窿,主人家贴在窗户上,露出一只眼睛,正在观望着大街上的动静,忽然有一种好笑的感觉。
谷王朱橞自从知道四皇兄并不介意他当初弃了宣府投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