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抿了抿唇,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只是目光跟方才相比有些幽深。
商博捉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却是把小四刚才转述的笙歌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顾医生让小四告诉您,下午三点钟,带好必要的材料,她在民政局门口等您。偿”
顿了顿,他又开口:“……不见不散。”
这句“不见不散”终于成功地让容瑾的表情有了龟裂的痕迹,商博托着盒子的手心一片滚烫,就好像捧着一块烙红的铁般:“小四还说,顾医生,应该都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
容瑾沉默半晌,才伸手接过盒子,拇指和食指稍稍使力,盒盖便“吧嗒”一声弹起,露出那条红得潋滟的红宝石足链。
无论从红宝石的成色、工艺还是打磨手法上,这条足链都是发布会上施维维戴在脖子上的那条“沙漠之星”无法比拟的。
因为若要寻根究底,这条足链才是当年徐曼萝的遗作“沙漠之星”。
只不过在大家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被容瑾稍稍改造,送给了笙歌。
而笙歌选择此时把它送回,用意如何,很明显。
小四说,她把盒子交给他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每次晨跑完看他没日没夜跟得着实辛苦,会顺手给他多买一份早餐一样。
虽然笙歌的神情很淡,但是小四说他心底却无端生出有种覆水难收的悲壮,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他说,顾医生这次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老板估摸是惨了。
是了,大吵大闹并不可怕,这种诡异的静谧才可怕。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在容瑾面前说,他相信,容瑾在做所有事情之前,就已经把每一个可能的结果思忖了一遍,自然也包括笙歌如今不冷不热的态度。
商博想,纵使他跟在容瑾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尚且看不懂后者的心思。
或许从一开始容瑾就知道这是对方计划的一个局,只是他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局里,诱敌深入,让对方逐渐失去防备,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
字典里有一个词把这种举动形容得很贴切,那就是:蛰伏。
蛰伏的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他着手接手容氏之时,也许是更早之前。
商博以前就注意到,容瑾虽然身为法医,但是他每日看的报纸里永远有一叠商报。
他对容氏虽然漠不关心,可就算当年与老爷子闹得水火不容,他对容老爷子要求的事情却从来不曾拒绝。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的存在。
以前,商博并不明白,身为法医的容瑾为何要挑选他一个金融系出身的人当助手,甚至他那时候给他的回答也是简单随意的。
容瑾说,他选他,只是为了以后有个人替他应付老爷子随时抛过来的难题,容老爷子的难题向来都与容氏有关,而这些他的确比他应付自如。
于是他慢慢开始接受了这番说辞,但是这些日子他总在思索,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就好像这场新品发布会,容老和施维维会偷梁换柱,他当真一无所知,还是不动声色的顺水推舟?
他记得广告部送上来的策划方案里原本并没有这么多的记者,因为容瑾的一句造势,广告部忙不迭地将记者人数改为原来的两倍有余,甚至建议当红女星刘璐来当代言人。
容瑾只思索半秒,便命他高价签下刘璐。
以刘璐在国内的影响力,造势的效果达到了,但是他最终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宣传g.n的新品?
商博在墨镜女人出现的那刻,瞬间顿悟了他的想法。
这世上敢这么明目张胆质问容瑾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顾笙歌。
他不期然记起很久以前,容瑾与他的对话。
容瑾问:商博,你知道我当法医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回答是犹疑的:伸张正义?
容瑾抿唇一笑:“那只是道貌岸然的说法,但我不否认这是所有法医的初衷。我最大的乐趣是从尸体上抽丝剥茧,然后用犯罪者自诩完美的手段将他反将一军。所有的事情应该都有始有终,既然犯错的要弥补,那么犯罪的也应该抵罪。”
笙歌大抵也是在发布会那时候才明白,容瑾压根就没有把她排在计划之外。
虽然之前他看似是想借着保护的名义把笙歌推离自己的身边,到后面被笙歌发现端倪的时候合盘托出,那时候,饶是三爷这个声称最懂容瑾的人大概也没有看出来他心底的真正想法。
商博却隐约明白,像容瑾这样的人,越是在乎的人或事情,就越会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即使他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他并不在乎的假象。
从答应亲子鉴定开始,他周周折折做的一切在他人甚至是笙歌看起来都是费解,她逃避着着这一切,却何尝不是被容瑾一步一步地诱进他的计划中。
但从笙歌撕碎协议书的那一刻开始,她才算真正意义上进了局。
顾笙歌对事情向来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是当她的自尊和骄傲都开始反抗的时候呢?
当初她在警力大肆搜捕的情况下尚且能从青城脱身,那么设计一场发布会的惊变又有什么难度?
有些人不愿意步步为营,但并不代表她没有那种算计。
于是容瑾就是在这种半真半假的情况下,逼着笙歌自己动了手。
毕竟,有欠有还,而这债自然要让债主来讨更酣畅淋漓!
之前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