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村那边又磊了许多土筐,将水都拦到我这们这边,我家离山脚下最近的一块地里已经被冲出一个半人高的坑,积了许多水。”
于氏就叹了声气,“今年春天才填好的坑,现在又冲了出来。”
山溪的水一大,家里那块地就首当其冲受到波及,十年之中倒有七八年都没收成,但若遇到了干旱之年,那里的庄稼却从不缺水,便是长得最好的。
按说每年那里的地便可以不种了,毕竟没有多大,只两三分,可是爹却不怕辛苦,春天时四处运土将坑填好,再不肯主动放弃。他的打算也不错,遇到水大,也不过损失些种子,若是旱了,便多了一石的收成。平时倒还不怎么样,可是荒年一石粮食是能救人命的,当初娘就是用一石粮食换来了。
娘对家里的地也都十分清楚,眼下知道那里的高粱是不必指望了,却急忙问:“旁的地方怎么样?”
“眼下还不要紧,只是胡家村可恨,他们一拦水,我们这边就涝,这雨要是再下两天,庄稼就都要完了。”
三家村与胡家村都在山中这处平地上,两村以一条不大的山溪为界,旱时两村抢山溪的水,涝时抢着将水排到山溪里,为此祖祖辈辈打了上百年的架,两村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成了仇家,不通婚嫁,也不相互往来。
眼下三家村的水情虽然是因为连日大雨,但也有胡家村筑堤拦水的原因。
娘就担心地问:“是不是要和胡家村的人打架了?”两村打架,所有男人都要拿着锄头铁锨参加,每次都有人受伤,严重时还会死人,没有一个女人们不害怕的,可是为了自家的地和自家的粮食,她们又不能拦着。
况且,论起土地人口,三家村要比胡家村小上一半,因此打架吃亏的时候更多一些,所以三家村与胡家村争斗时,更要靠的是一股不要命的劲头硬拼,这样才能使得胡家村并不敢太过份,其中的凶险就可想而知了。
宁梁见于氏的眼睛里透着惊惶,便赶紧摆手道:“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村里还要商议商议呢,你不必担心。”
于氏虽然未必真正不担心了,但神情总归还是缓和了不少,且她这时候身子越来越重,便容易困倦,雨天里尤其无趣,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可是宁婉初听到打架两字,便抖了一下,这些天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第54章世仇
宁婉在梦中早就知道这场雨很快就停了,然后庄稼也没怎么样,可就在雨停之前三家村和胡家村再次大打了一架。三家村固然将胡家村拦水的土筐都扔了出去,让积在三家村这边的水消下去了不少,却也死伤了好几个人。
爹胳膊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出了许多的血,后来将养了许多时日才长好;郭家和余家也有几个受伤的;但是最可怕的就是宁大江,他打架时被人在头上击了一下,当时没怎么样,可是三天后突然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宁大江死了之后,宁大伯和大娘立即就像老了十岁一般,而春玲嫂子差一点哭瞎了眼睛,爹娘和村里其他的人也不必说,宁大江在三家村的口碑向来是极好的。
所以不论是为了爹还是大江哥,宁婉都不能让两村再冲突起来,看娘睡着了便招呼爹到西屋里说:“爹,这雨也下了好几天了,肯定马上就要放晴,到时候山溪的水势自然就小了……”
宁梁对有身孕的妻子不好说实话,可是眼下再压不住心头的焦急,“这天阴成这样,雨哪里能停?说不定还要再下几日呢,地里的庄稼再泡下去可了不得了!”
“其实庄稼并不值多少钱,”宁婉便简单算了一笔帐,得出了结论,“就算所有的庄稼都不成了,我们家就在马驿镇买些高粱交了赋税,再在村里收些粮食自家吃,也用不得许多钱,到了秋天多收些山货就将这些钱都挣了回来。”
“那怎么能行?田地才是我们家的根本,总不能看着庄稼就这样完了。”虽然做生意挣了些钱,但在爹的心里,家里的田地还是比生意的事都要重要,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村里人商量了要去胡家村打架,我们家里不可能不去!”
三家村里各家之间虽然时常有矛盾,但是对外面还是一心的,也唯有这样,整个村子才能生存下来。不论是从道义、情面、还是内心的意愿上,爹决不会不参加两村的争斗,而且他还会拼尽全力。
宁婉其实也是明白的,爹是不可能到了这时候退缩,就很快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为的是将地里的水排出去,又不是为了打架,不如去胡家村与他们好生商量一番,让他们把拦水的土筐挪走。”
“你以为胡家村会答应吗?”宁梁摇头,“不打上一架,闹出些事来,他们才不肯让步呢。现在三家村这边也不只我们家的地涝了,郭家和余家的也浸了水,所以郭家余家和我们宁家的几位老人正商量着怎么打到胡家村去呢。”
这场大雨最先是把郭家的土坯都损毁了,郭老爷子更加没精打采了。可是随着雨水越来越大,胡家村磊起了土筐,他反倒精神起来,招了全村的人去地里看水情,又与几个老辈人关上门商量。
宁婉可以肯定三家村就要挑起与胡家村的争斗了。
郭老爷子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因为他们的人品个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见识也只是如此了。在他们看来,上百年的争斗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最严重的时候经了官府也没有把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