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里嗤声一笑,道:“别是被老太太赶回来的吧?”
珊娘自七岁离家后,跟家里的兄弟们就没什么接触了,也就只在年节间,大家族一同聚在西园里时,才能偶尔和这俩兄弟说上一两句话。所以,其实珊娘对这个兄长并不怎么了解。
但这却并不妨碍她曾听说过她这大哥在市井间的“威名”。
于是珊娘免不了把侯瑞一阵上下打量。
十六岁的侯瑞个子已经很高了,看着比那十七岁的孩子还要高一些。许是长得太高,身上的肉没能跟上,看着精瘦精瘦的。此刻他虽然一身绸制衫褂,那打扮却跟街头扛活儿的粗汉一样,衣袖直卷至臂弯,肩头接缝处露着一道绽线,长袍下摆掖在腰带下,露出其下深蓝色的裤管,以及一双高筒乌靴。
“是啊,被赶回来了。”
见那双高筒乌靴里插着一截铜尺,珊娘顺势抽了出来,却被侯瑞反手就夺了回去。
“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她问。
“抢地盘时当武器用。”不顾这时候车厢里挤满了人,那侯瑞竟拿着铜尺挥舞了起来,叫珊娘好一阵皱眉。
她这个大哥,虽然长得像她爹,眉目生得甚是清秀,偏那性情不知道像了谁,颇为顽劣,便是珊娘住在西园里,都曾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
“才刚那些,都是你手下的喽啰?”她一把夺过侯瑞乱舞着的铜尺。
这侯瑞虽然已经十六了,却是听多了说书先生们的江湖段子,一心向往着江湖,向往着能成为一个除暴安良的侠客——换作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位“中二病”资深患者。
偏这“患者”自以为他身手了得,至少在这梅山镇上可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谁知才一个照面,居然就叫自家那个才名在外的文弱妹妹一把夺了武器。顿感颜面有失的侯瑞当即斜眼看向珊娘,歪着嘴不怀好意道:“你这一回来,怕是家里得热闹上一阵子了。我猜,想要看你热闹的人一定很多。”
“也包括你吗?”珊娘挑起眉梢。
“当然。”侯瑞夺回铜尺,又装模作样地摸着他那根本就还没长毛的下巴,带着满满的恶意看着珊娘笑道:“我可乐意看你的笑话了。我倒要看看,你被人踩下去时,是不是还能像在西园里那么高高在上。”
珊娘的眉梢又是一跳。她想起来了,就在不久之前,大家族聚在一处吃年夜饭时,她还曾当着人,一本正经地把她这喜欢嬉戏甚于喜哥好好说教了一通,引得老太太也跟着教训了侯瑞一句“你该好好学一学你妹妹”。
而当时珊娘那么说,虽然也有两分为了侯瑞好的意思,以及一分恨铁不成钢,更多的七分,其实是她借着这不成器的哥哥替自己竖一竖规劝的贤名罢了——不然她完全可以背着人说教的。
所以,既然当时踩着侯瑞的脸面替她赢得赞誉时,她没觉得心里有愧,这会儿被侯瑞看了笑话,她自然也没那资格觉得委屈。
“好吧,亏得你没‘好好学一学’我。”她笑道。
而她这毫不介意的笑容,顿时就惊着了侯瑞。便是他们兄妹相互并不怎么了解,至少有一点他知之甚深,那就是侯珊娘这个人——好面子。
却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不介意地这自我解嘲。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占据我妹妹的躯壳?!”侯瑞并着食指中指的左手指向珊娘,右手则拿着铜尺当剑,在窄小的车厢内拉出个架式。
“白痴!”珊娘白他一眼,伸手将小胖墩拉过来,把他当盾牌一般,硬是塞在她和那个中二少年的中间。
第23章刁难
马车从侧门驶进车马院时,院子里已经候着一地的丫鬟婆子了。
珊娘不会那般自恋,以为她们是来迎自己的,便扭头和小弟。
车还尚未停稳,性急的侯瑞侯大少爷就头一个窜下了马车。
而那满院子候着的丫鬟婆子中,竟只过来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只见那个生得颇为艳丽的丫鬟凑到侯瑞身边,才刚屈膝娇滴滴地叫了声“大爷”,就被一个干瘦的妈妈挤到了一边。
那妈妈一把拉住侯瑞的胳膊,瞪着双微微鼓起的大眼,先是把侯瑞上下一阵打量,见他身上不像带伤的样子,这才指着他肩上绽了线的衣裳皱眉道:“大爷这是又跟谁打架去了?!竟又弄破了衣裳。再这样,大爷可没几身好衣裳了。”
那丫鬟则扭着脖子翻了个白眼儿,对那个妈妈道:“妈妈也真是的,怎见得我们大爷就打架了?!便是妈妈是大爷的奶娘,也没得这么当众指责大爷的道理!”说着,一边娇嗲着声音问候着侯瑞,一边拉着他往车马院外走去。
那妈妈张了张嘴,却是笨嘴拙舌地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得用力一跺脚,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扶着珊娘下车的方妈妈见她一直看着那边,便笑道:“那是大爷的奶娘黄妈妈和他屋里的大丫鬟,翠衣。”——只听着这名字,便能猜到那丫鬟的来历了。
而显然,这丫鬟不可能是那不管事的五太太派过去的。
曾做过一世主母的珊娘忍不住皱起眉心。前世时袁长卿无心后宅,内院里除了她这个妻子外,便只有六安这么一个妾室,且更没有什么庶子庶女。但这却并不妨碍曾受过孟老太太全套教育的珊娘知道那些种种上不得台盘的手段。
她再次看向侯瑞。
只见她大哥先是不耐烦地甩开那个翠衣的纠缠,然后又推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