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过来,穆秋玉扭头看窗外,窗外欣欣然一片鲜绿,花开得好,蝴蝶和蜻蜓轻盈地在花间飞来飞去。她知道母亲想要自己进宫,不过她也知道,母亲做不了主。
做不了自己的主,也做不了儿女的主。阿爷对母亲并不那么上心,家里美貌的婢子姬妾,能排出几个蹴鞠队来。除了琢磨着送她去攀登高枝,母亲的日常功课就是防斗姬妾,穆秋玉是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趣儿。
她几乎是羡慕地想起昭阳殿里那支流星一样闪过去的簪子,六娘的骑射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得亏你下得了手!”太后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得意,点着嘉言的额头数落道:“这要有个万一……呸呸呸大风刮去没有万一,你这胆子,真反了天了你!”室中也没有外人,几个婢子闻言,扭头直笑。
大伙儿都听得出,太后并不是真的发怒。
何况胆子大反了天的也不止嘉言一个,太后瞟了一眼嘉敏,到底没说出口。
且不说方才稳定局势,拖延时间,嘉敏有大功劳,就说这个话,数落嘉言是亲热,说嘉敏就是诛心了。她这辈子没这么被惊吓过,说起来南平王妃这一年可是第二遭了。赶明儿得叫她去永宁寺上柱香……
南平王妃也是心有余悸,只是舍不得责怪女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方才嘉言的恐惧与压力。不过阿姐说得也没有错,要是阿言当时手打个颤……想到刺客最后流了一地的血,南平王妃生生打了个寒战。
嘉言只憨憨地笑,不以为然。她当然有把握,没把握她能拿母亲的命开玩笑,那可是她亲娘!
“太后这可错怪六娘了。”侍立一旁的阿朱笑道:“太后莫怪奴婢多嘴,要没六娘子大显神威,那凶徒这会儿还在逞凶呢。”
“我知道我知道。”太后嗔道:“我家阿言能干嘛。”
又转头说南平王妃:“阿妩你也是,哀家……”她原本想说“哀家身边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转念一想,这也是个保不齐的事儿,便改口道:“要你上来凑什么热闹,瞧,唬得三娘六娘脸都白了,还不知道景浩知道了怎么怨我呢。”
“阿姐教训得是。”南平王妃垂首,就和在闺中时候一样,乖乖认错。
太后还要说话,忽听得外间通报:“陛下到——”
“他来得倒早!”脱口而出,酸溜溜一句。
当然是反话。
一室的贵人婢子,都只好假装突发性耳聋。平心而论,皇帝来得当然不算早,但是考虑到消息传出去的时间,前殿到昭阳殿的距离,皇帝在与众臣宴,突然抽身可能引起的恐慌,实在也不算迟了。
太后对皇帝,还真是多有不满,嘉敏想。
这转念间,皇帝已经大步进来,紧随其后的南平王、南平王世子、倒霉催的十七郎,再往后,竟然是……郑林。郑林穿的薄墨云纹象牙色襕袍,腰间金带上镶了三五色宝石,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几个月不见了,这货像是比当初见到的还要……美艳。用上这个词,嘉敏心情颇为复杂。
郑林并没有留意她,目光直直地,就奔太后去了。
“母后受惊了。”皇帝随意摆摆手,叫起一地行礼的人。
“劳皇儿费心。”太后说了句场面话,眼睛往跟在后头的郑林面上瞟过去。
这小子倒来得快,不枉她……前去报信的人自然会提到南平王妃被挟持,南平王父子急急退席,跟皇帝进宫在情理之中,但是郑林要跟皇帝进来,殊不容易——天知道他找了什么借口。
“……刺客抓到了么?”皇帝问。
“那凶徒拿你姨母做人质,被阿言射杀了。”太后道。她先前确实受了惊吓,不过宫闱之中,她算是很经过过几次变故,虽然未必能处变不惊,心性倒是早历练了出来:“同伙也已经拿下,在盘查中。”
她说的同伙,是方才在昭阳殿里载歌载舞的伎人。其实嘉敏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格外惊慌,因为他们很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如果不是被刺客杀死,没有被贵人推出去当人肉盾牌,就是过后被追究连坐。
不过是些玩物,对于可能潜在的危险,贵人从来都是宁肯错杀,绝不错放,他们从来就没有被当成过人来对待。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沉默的血泪与命运,若非如此,谁会去信虚无缥缈的来生与福报?
皇帝很是夸赞了一番嘉言的胆气和骑射,倒是南平王,欣慰之余又愁得很——六丫头是越来越离谱了,好好的小娘子,喊打喊杀的像话嘛。他倒不担心嘉言失手——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昭诩瞧见两个妹妹都平安,心里实在暗叫了一声侥幸。他是知道的,嘉言和嘉敏先前都没有进宫的计划。
皇帝又好生问候安抚了一阵南平王妃,又要对嘉敏姐妹lùn_gōng行赏,全程都没皇后什么事儿,就好像宫里根本没多出这号人一样,更别提皇后阻难刺客的首功了。最后皇帝请罪道:“儿臣怕母后受了惊吓,心不自安,又刚好听说郑卿新习了《心经》,诵之能令人身心舒泰,所以贸然带他进宫,母后莫要见怪。”
太后当然不会见怪——这大概是出事之后,皇帝做的唯一一件能让她满意的事了。
母子君臣言笑晏晏,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面上微微露出疲倦之色,皇帝就带了南平王父子告退,阿朱帮忙安置了南平王妃和嘉言、嘉敏、贺兰初袖几个,最后只留下郑林给太后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