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深秋浓重的露水和着同样浓重的鲜血将他的衣裳层层浸透,洇开深深浅浅的红色。
“他还活着……还活着!”率先赶到的陈韶双手颤抖着试着扶起他,又无措又惊怒地扭头,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吼道,“你们救人,快救人!”
“先抬他回房,剩下的事情我来。”楚墨昔强作冷静地上前,拂开玉竹的衣袖轻轻探过他的手腕后面色一沉,当下涣散了声音道,“我……我且尽力。”
宋梨画捂了嘴竭力不哭出来,看见楚墨昔上前后又飞快低了头。她悄然牵了牵祁云归的袖子,用尽全部的意志咽下所有的悲慨小声道:“我想换个地方静一静……大人陪我去好吗?”
不待祁云归应答,她便径自回身离开,先是很正常的脚步尔后就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是飞奔,直到在犹自跪坐于地的青瑶面前骤然停下。
她慢慢蹲下,轻轻拉过少女的手:“别哭了。”
青瑶满眼泪光地错愕着看她,宋梨画伸手替她抹了一把泪水,柔声道:“我门去查,你帮我们一起查好不好?我们把凶手找出来,让你姐姐没有遗憾地安安心心走——好不好?”
她说完重新站起身,献些撞上已在身后站了片刻的祁云归,看见他的一瞬但觉久悬的理智尽数崩溃。而他在她落泪的前一刻拉过她疾步走去:“你跟我来。”
日光渐敛,却因一整天的晴朗并不显得阴沉,鲜如榴火的霞光没入大片的浅青,再缓缓现出黝黑中光华灿烂的星子。惠风清和,罕见的好天良夜里,陈韶却只觉堪比锥心的痛楚。他焦躁地在庭中踱了几圈,偶一抬眼但见楚墨昔轻合房门走了出来。
他当即奔上前去急道:“怎么样?”
素来沉静如清潭的年轻医者平添了点凄伤,却依然是冷静的,冷静得近乎超然:“将军先别急,现在情况还不明朗……”
“你让我别急?你不是大夫吗?哪有大夫说不清楚病人情况的!”他顿时震怒,再难控制怒气地叱问,少顷又狠狠摇了摇头,强行平复着杂乱一团的心绪,“不不,我并非这个意思……楚医官且尽力便是。那他伤得重吗?现下如何了?他……醒了吗?”
“还没有……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楚墨昔似是很疲惫了,强撑的神情亦乏神采。她淡淡道:“忧心无益,天色既晚,将军还是先……”
她话未说完便被生生截断,因为借着极亮的月光,她看见一人悠然走进,非常不合情理地盈盈笑着唤她:“楚姐姐。”
宋梨画快步走上前很自然地挽过她的手道:“楚姐姐累了吧,去我房里喝杯茶怎么样?”
楚墨昔困惑了一瞬直接地想拒绝,宋梨画又笑:“今日休息好明日才更有精力行医,对吧?何况我这里有顶好的君山银针,楚姐姐真不想尝尝?”
她不由分说就拖着楚墨昔走,留陈韶错愕地站在原处。他不可理解地看着,然后便看到她在几步之外忽而回了头。
与方才的嬉笑欢喜迥然相异,她分明是严肃的。坚毅而忽然凄苦、静谧又无限悲凉的目光,清冽得泛寒。
须臾她又转头毫无异样地一路调笑一路走,直至消失于视线的末端。
☆、悲人道
他落下最后一笔,宣纸上纤细舒展的兰花便有了几分萧然劲峭的风骨。他想了想,又挥毫添了两行字,方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苏晋看了一眼就笑了:“主上还看过楚辞?”
“举世尽是附庸风雅之人,还多我这一个?”容清行心情格外好地邀他坐下,继续品评,“若删去那些搅得人心烦的所谓忠臣血泪,倒还有不少可取之处。”
苏晋会意不语。那人最喜欢兰花了。那人快要回来,主上自然是高兴的。
“……这么说洛阳基本就算拿下来了,依你说的留着皇宫没动,却不知那个皇妃何时才能为我所用?”容清行忽而就又谈起了正事,见他走神蹙眉瞥了他一眼,“她似乎和陈韶那里好几个人都是旧识,恐生异心,还是早日结交为上。”
“主上多心。”他垂了眉眼沉声道,“玉曦先前做的那些事早已昭彰其反逢朝之心,何况——有那人在,陈韶那边谁还想见她,见得到吗?”
他的话当真让容清行稍霁了脸色,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便任他退下。
苏晋心绪复杂地出了门,举头望了湛湛青天,重重叹了口气。
——以容清行的心性,玉曦再怎么有用,前朝的宠妃这么个身份用完都是要杀的。
古人一饭之恩当以千金报,而当年若非玉曦伏阙殒泪为他求情,他早就狼籍东市再看不见一眼这苍莽大地,锦绣江山。
他杀过不计其数的人,早已和君子谈不上任何干系,这一次的不忍来得毫无征兆,连他自己都心惊。
——大概是被泠儿那个不长心的,传染了?
时间倒回两个时辰前,旭日正满中天的时候,祁云归一手把她拉进来另一手反锁了房门,轻声道:“你哭吧。”
宋梨画于是彻底卸下了所有的坚持当即涌了泪水,她抬手去擦,怎么都擦不尽后干脆衣袖掩面痛哭失声,直至他无声地一把拥过她,那么用力,她几乎可以清晰感到他身体的颤抖,却又温暖得熙如阳春,将她冻结于眼底的苦楚悉数融化,化作无穷涟涟而下的泪珠。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出这种事,青琐那样温和与世无争的姑娘就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