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像她提起已逝世多年的娘亲。
这些年在秦姑口中零零碎碎的得知,母亲本是外乡大户人家的小姐,因着天灾人祸全家人都遭遇了不幸,只剩下她与秦姑仓皇逃出,继而四处流浪。那一日二人到了这城中,因衣衫褴褛娘亲又十分貌美而被街边登徒浪子调戏,恰逢齐君良路过相助,这主仆二人才免了此场灾劫。
后面的故事便是顺理成章,齐君良爱慕秦小姐天人之姿知书达理且性情和顺,却苦于家中已有悍妻,不得不应了佳人深入简出避世之请,在这座偏僻的小山村内置了这处小院,从此安然度日。只是好景不长,那秦小姐十月怀胎终临产,却不幸遇上了难产,虽有老郎中相助一副好药,却终究是无力回天,母子不能相全。
她临终时曾拉着齐君良的手殷殷叮嘱道:“我这一生本是命途多舛颠沛流离,是个苦命的女子……只因遇见了你,才让我过了这么一段无忧无虑快活的日子,我已然心满意足……只是、只是稚子无辜,从今往后没了娘亲照拂,还请你多多费心,不要让她重蹈了我的覆辙,徒然做个薄命的伤心人……齐公子,如今我便将她托付于你了,望你念在我们的情分上多多怜惜于她,此刻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好!我答应你!”齐君良抱着渐渐无声息的她,早已泣不成声。他为女儿取名为“念”,便知他对她的情意,端的是一往情深刻骨铭心。
齐念暗自微微叹了口气,却不动声色道:“如此,念儿便随爹爹一同回去吧,爹爹你看可好?”
齐君良吃了一惊,道:“你愿意?”
他这几年曾提过数次说要带齐念回齐府,却总是被她各种推脱,只说自己更想在这山野村庄里过活,端的是山高云阔自由自在。他自幼便十分疼爱这个孩子,自然不能勉强她,只得由着她去了。
只是眼见着她年岁渐长,自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长成豆蔻年华的少女,便愈发觉得不能再让她在这山村中耽搁,应早日回城做个知书达理的小姐,而不是毫无规矩的山野村姑。
且这些年他虽隐蔽的很好,却还是被府中夫人窥知一二,倒也没有吵闹什么,只向他道:“终究是老爷的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却也是齐家的骨肉,怎可一直生活在外呢?也太委屈那孩子了。老爷还是早日将她接回齐府,正好她与姝儿年岁相仿,我也好一同教导,来日许个好婆家,也教她早逝的母亲在天之灵安心。”
他深感夫人这些年持重温和了许多,心中甚感欣慰,便也坚定了要将齐念带回齐府的心。只是怕她再次拒绝,是而才不知如何开口。今日她主动提及并答应此事,倒也省了他许多心力了。
第七章酒楼风波
齐念本就与秦姑和老郎中都提过此事,倒也没什么波折,商定了翌日清晨便离开。
只是收拾行李前,她的一句话,倒令性情平和的秦姑十分激动。
她面目平静,淡然道:“秦姑,我已与爹爹说好了,你年纪也大了,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我们便不带你回城了。父亲会留下足够的银子供你生活,我也向师父说了,请他平日里与你互相多多关照……”
“小姐怎么突然做此决定?”秦姑先是吃惊,继而红了眼眶,“你自幼便是我一手带大,也不曾离开我半步。如今不得不回去齐府,我怎能放心让小姐独自一人……”
“我并非独自一人,秦姑。”齐念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如那水墨画般的面容上只见静如止水,竟有着独特的安抚人心之效,令焦急的秦姑缓缓平复了心情。
“你和爹爹都是我的骨肉至亲,虽然你们二人与我都没有血缘关系。”
秦姑大为震惊,“小姐!”
“你不必问我是如何知晓爹爹并不是我亲生父亲。”齐念缓缓道:“一切事宜我都有分寸,我此行前去,不仅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是想让爹爹安心。他虽不是我的亲父却胜似亲父,就仿佛你一般,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我在师父那里学来的医毒之术足够自保,若是那周氏不与我为难便也罢了,她若是敢图谋不轨,便也别指望我会瞧在爹爹的面儿上饶过她。”
秦姑哑然张了张口,却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念看着她日渐苍老的面容,冰冷的目光总算透出了几分暖意,和缓道:“秦姑你已为我和我的母亲奉献了大半辈子,也该是好好过些舒心的日子了。那周氏纵然会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不与我为难,与你却不尽然。我不愿带你去,是只怕到时会不忍心,总与她正面冲突,反倒落了下乘。”
她此言非虚,前世在爹爹的保护下周氏无奈她何,对秦姑却毫不手软,明里暗里想着法子折磨她。齐念也曾发现过,那时年少气盛常常为了此事与周氏争执辩驳,虽然爹爹一直都是护着她的,却也让她在府中落了个不敬主母的罪名,让家仆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后来秦姑见小主人如此难做,便始终隐忍不发,是而后来一身积疾被周氏赶出齐府,冻死在雪夜里。
如今重活一世,她又怎能再让秦姑重蹈覆辙?
秦姑虽纯善无心计,却也是知晓其中关节的。她都这般年纪了,自然万事通透,一点即明。是而虽然万分不舍得自幼看着长大的小主子离开自己,却也是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说服了秦姑,齐念便自觉松了口气。
这世间的真情实意,不是盔甲便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