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鄞虽然对那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算排斥,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没做过为难他的事情,算不上多亲昵,但也客客气气的。
2007年,他初三最后一年,陆兵外出接零活被钢筋戳中右眼,急送医院,一养就是大半年。
那女人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陆兵,实在忍无可忍,从医院回来拿东西,看见陆沉鄞在烧饭准备带去医院给陆兵。
她夺过他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你也十五岁的人了,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知道吃喝拉撒吗!考什么学校!还不如早点去干活赚钱,你知道你爸这病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们要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陆沉鄞站在那里,十五岁的他个子已经超过了那个女人,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你瞪我干什么!读书读书,你上高中的学费谁给你付?我告诉你,我可付不起!我自己的孩子也要上学,顾不上你。”
陆沉鄞捡起铲子,打水清洗,说:“我不用你管。”
女人一听火气更大了,“我不管你你现在能活这么好?没有我,你们陆家能过得这么滋润?”
陆光海放学回来见母亲和哥哥在争吵,他不知道该帮谁,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
陆沉鄞瞥见他,对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说:“光海回来了。”
陆光海很喜欢他,很粘他,但陆沉鄞心里总是有疙瘩,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喜欢。
陆沉鄞参加中考了,也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但是同时,陆兵还没恢复,不能工作,家里一切的开支都是那个女人在支撑。
他把通知书压在抽屉最底层。
面对现实,他选择放弃。
陆兵知道后张了张嘴,道不出半句责怪他的话。
陆沉鄞说:“爸,真的没办法了。”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2008年春,陆沉鄞去田里播种,陆光海依旧屁颠屁颠的跟他后面。
陆沉鄞自己要干活还要分心照顾他,对他说:“你回家去,别在这里玩。”
前阵子下了暴雨,河流涌动凶猛,村里因为失足落水溺毙的孩子不占少数。
“春天了,就是出来玩的。”陆光一甩,跟着他下地。
陆沉鄞:“你别到处乱跑。”
陆光海后来是被那女人揪着耳朵吊回去的。
“不做作业来田里干嘛!造反了?”
陆沉鄞望了几眼埋头继续干活。
陆光海其实很调皮很好动,性格和陆沉鄞截然相反,特别爱闹腾,简直跟猴子似的。他第一次考一百分回家第一个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陆沉鄞,挥着卷子跑到田里喊道:“哥哥,我考了一百分!”
这是陆沉鄞记忆里其中一件深刻的事情,因为那一刻他回头望见他站在田野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点动容。
他是被人需要的,而需要他的人却是继母和父亲的孩子。
夏季的夜晚总是雷声滚滚,第二天却依然能晴朗万里。
小孩子调皮,总是会结伴去树上掏鸟蛋,去偷菜瓜,去抓鱼,陆光海尝到了滋味,觉得很好玩,一直缠着陆沉鄞陪他去玩。
陆沉鄞白天干一天,晚上累的早就不想动了,陆光海一直在他耳边念念念,就和苍蝇一样,念得他烦。
“你找别人去玩。”
“不!哥哥你陪我去嘛,他们都不让我上树,老是让我做放哨的,我也想加入战队!”
陆沉鄞拧毛巾擦脸,“我很忙,没空。”
“就一会嘛,昨天赵狗去河里游泳摸到好多鱼,我们也去嘛,好不好?”
“不去。”他倒掉水,准备上床睡觉。
“去吧去吧,好不好?就游一会?最近天气好热,游泳特别舒服。”
陆沉鄞把毛巾狠狠一甩,“要玩你自己去玩,没看到我最近很忙吗?”
陆光海被吓一跳,他从没见过陆沉鄞发火,他小声道:“我只是想和你去......”
陆沉鄞:“你什么都不用愁,可我不一样!要玩你自己去玩,我不想,也没空陪你玩!你活得那么轻松,可我呢?”
陆光海僵直身子,愣怔片刻默默走出去。
陆沉鄞捡起毛巾,咬着牙。
那个周末,陆光海没有去找他也没有缠着他,自己出去玩了。
陆沉鄞晚上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陆兵也不在,他总觉得有些心慌,一直等一直等,就像那天晚上等父亲来接他去医院却怎么也等不到人。
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终于还是坐不住跑出去找人。
陆兵他们不在倒也正常,可是陆光海和那女人的女儿应该在。
跑过隔壁的一户人家,一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道:“小陆!你捞着了没?”
陆沉鄞脑子一白,“捞什么?”
男人手里拿着雨靴,“你...不知道?”
“什么?”
“光海他......不见了,听说是淹死在西边的大河里了......这会都在帮忙捞人。”
陆沉鄞久久吱不出声。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尸体打捞到了,已经被泡得发白,身上伤痕累累。
西边的大河里都是石头,夏季多暴雨,水流一直很猛。
女人抱着陆光海的尸体哭天喊地,差点断气背过去。
陆兵仿佛一夜白头,坐在一旁无言再说什么。
女人猛地看向陆沉鄞扑过去就是一通乱打,“都是你!你个杂种都是你!小海说去玩,你为什么不陪他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和他说的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