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扬州城外的营地里,她为了他身上的毒大发雷霆、仪态尽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吗?不是真的担心吗?他怕她动心便躲了,她又故意用柳木簪来暗示他,叫他躲不开么?他知道那日上銮驾之前,她是故意问他要簪子的,不过是叫翊卫们以为,她心里还装着他,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心里的千头万绪,陆离将心里的每一分愤怒与不甘、每一次想抓着她不放的执念与每一次被迫放手的理智,都融在这个吻里。她被他突袭,猝不及防的惊讶之后便抓住了他的衣襟,仿佛想将他推开。他越发愤怒,想狠狠地辗转厮磨,恨不得拆骨入腹,可当她的手渐渐从推拒变成紧抓,他的心也就软了。
软得仿似所有的柔情都在心里冲撞,一丝一毫都要化作千丝缱绻将她包裹起来,叫她知道,他也想她一世无忧,一世安好,只是从前太傻太自负,才用错了方法,叫她受伤之后远走,再也不肯回来。
“你……”陆离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咬着牙,喘息着问道:“自从十一月在紫宸殿重逢以来,你究竟——有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心话?你何时相信我?”
“陆慎之。”谢凝脸上嫣红,眼中水汽氤氲,那模样分明是含情的,眼中的光却嘲讽得很,说出的话也伤人如阳春三月里的不化的寒霜。“你来问我要真心时,可曾想过凭什么?”
她将陆离的手从脸上拿下,放在他的胸膛上,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陆离,现在我们闹到如此地步,即便曾为夫妻,如今隔着权势富贵与天下,心上划着刻骨深伤,说真心换真心,未免可笑。你想要信任,我知道,那么,你那真相来换,行不行?”
陆离的动作一顿,嘴角不觉抿了起来。
谢凝那颗因他的吻而沸腾的心,也就渐渐地冷了下来,她眼中重新出现了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勾着嘴角道:“陆离,我已经很仁慈了,已经不要你的真心,只想知道从你第一次见我以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都不信,我怎么相信你?将心比心,我什么都瞒着你,伤害你,抛弃你,只告诉你这不过是为了你好,你会原谅我么?”
她将手按在他的手下,两人手掌重叠,手心下都是他跳动的心脏。谢凝抬头,鲜红流朱的嘴唇缓缓张开,问道:“摸着你的良心、真心、善心,回答我,你愿意么?”
“我……”陆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只这一下,谢凝什么都明白了,她蓦地将手抽走,往后靠去,离开了陆离的范围,调笑道:“太尉,你若是实在想要朕的信任,那不如入了朕的后宫。朕的皇后,朕自然是会相信的。”
陆离的脸色一僵,脸皮不可抑制地发烫起来,他不明白她怎能将这种事也拿出来开玩笑,气得猛地拂袖,别过头低喝道:“胡说八道!”
“那就可惜了。”谢凝叹息道,“朕还想,朕虽然坐拥三千后宫,但皇后毕竟只有一个,愿把这至高的荣耀与唯一的身份赋予太尉的,既然太尉不愿意,往后朕便不会再提。”
陆离心中一抖,瞬间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控制不住地震惊地看着她,他往前一步,试图抓着她的手。谢凝却站了起来躲过了,转身笑道:“琴心姐姐,你回来了?”
“九公子!”琴心满身倦意的妆容,眼中却透着兴奋,她跑上前来,深深地一福身,道:“多谢公子指点,今日晚风阁大放异彩,全赖公子锦囊妙计,晚风阁上下感激不尽!”
“琴心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谢凝忙将她扶了起来,笑道:“终究是琴心姐姐风华绝代,这法子才能奏效。”
琴心知道大恩不言谢的典故,也不多说,便道:“九公子仗义相助,本该倾力作陪,只是九公子仿佛不是青楼常客,只怕污了公子清名。不如这样,公子若是有什么余杭城中需要办的事,能用得着晚风阁的地方,尽管吩咐,晚风阁上下必定粉身以报。”
“琴心姐姐言重了,怎能粉身以报呢?性命都是大事,不可如此许诺的。”谢凝忙道,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确实有些事想跟琴心姐姐打听一二。”
“那就请九公子入席,咱们歌舞作伴,美酒言欢。”琴心一笑,领着谢凝到船舱的雅间里去了。
雅间里早就备好了酒席,谢凝与琴心坐在一张桌子前,陆离在旁边坐着,谢凝见侍女端上酒来,便道:“琴心姐姐,我当年命悬一线,七哥为我发誓此生不再沾染滴酒,还望姐姐见谅。”
侍女忙将倒了的酒扯下,告了声罪。谢凝的眼波越发温柔,笑道:“这位小姐姐为何要道歉呢?是我家七哥太刁钻了,不过,七哥不能喝,我却是能喝的,只要姐姐不嫌弃,愿陪姐姐一场大醉。”
说完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了。
那动作只看得陆离眼皮一跳,一手按在桌面上,差点就暴起了。
琴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吃惊不已,却也不好多问,只望着谢凝道:“不知九公子要问什么?”
“琴心姐姐不必担心,不是什么隐秘事。”谢凝道,“我是来余杭学着做生意的,对江南这一代的商人却不熟悉,不知姐姐是否能告知一二?”
琴心点头,为她又斟了一杯酒,道:“江南是江南道与江北道一起的,以长江划分,有四家巨贾,分别是周吴郑王。”
“噗……”谢凝笑了,“怎么同百家姓一样?”
“可不是么?正是这样好笑呢!”琴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