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眼珠转向左下方,凝视紫砂茶壶上姿态飘逸的金色兰草。
他看她,她盯茶壶,持续了约莫三分钟。
承受不住无言独处的尴尬,舒昀败下阵来,清了清嗓:“那个,结账的时候,aa吧?”
江翎似乎觉得稀奇,笑了笑:“你点了什么?”
“牛肉乌冬,中份。”
“能吃饱?”语气里带了少有的讶异。
舒昀十指交叉,不时摩挲手背:“能。”
放在桌面的手机屏亮起,随震动打了半圈旋,江翎看了眼来电人,脸色沉下几分,接了。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蹙紧眉头,回了一句“知道了”,干脆挂断。几乎是同时的,屏幕一黑,顺手抓过身侧的棒球外套就站起来。
交代她:“你自己吃,我有事先走。”想了想,片刻接道,“一个小时后,我过来接你。”
“你不吃了?”
“不饿,你都吃了吧。”步子很大,三两步就到了门边,手扣上铁质圆环,又转过头:“手机号给我。”
“嗯?”情况转变突然,她甚至没来得及高兴不用和他单独吃饭,只下意识摆出了疑惑的表情。
“有事电话联系。”
“这样啊……”舒昀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吞了吞口水,揪着挂坠把手夹层里扯出来:“我号码是新换的,还没记下,你告诉我你的,我再给你打。”
江翎微微摇头,大概挺无语,报了一串数字给她:“好了吗?”
“那什么,冒昧的问一句,你的翎,是哪一个?”
“……”
“……”
“左令右羽。”
舒昀自觉是自己失礼,心虚地吐吐舌尖,按下保存,回拨过去。
屏幕一闪,江翎直接挂断,拉开门就要出去。
舒昀探着脖子:“你不是要去打架吧?”
江翎哂笑,把手机揣进裤兜:“怎么?我妈还让你监视我有没有打架了?”
果然是介意这件事的。
他看她不顺眼,事出有因。
舒昀暗自责怪多此一问,因为认识了一个三天两头打架斗殴的黎源,遇到这种情况,总会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坐回去,看着手机上的两个正楷小字,声音细小:“没有,随便问问。”
身后传来不小的关门声,舒昀没有防备,吓得一哆嗦,半响回神,愤愤地瞪了眼紧闭的门缝,为刚才怂巴巴的自己感到气闷。
所谓中份乌冬上桌,她才恍然明白刚才店员的疑惑和江翎的诧异来源于何,巴掌大的浅口碗里零星泡着几根肿胀的乌冬面,几块牛肉粒点缀其上。
她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就这样一碗坑人的货,竟然还差点上百。
舒昀唏嘘,把色泽诱人的大盘三文鱼和流心蛋包饭往自己跟前拢了拢,打包回学校给他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反正都互看不爽了,没必要在关系崩溃的边缘垂死挣扎了。
一桌摆盘精美的日式料理,扫荡干净也不过四十来分钟的事。想着刚才闹了点儿不愉快,再和他一同回校,估计方圆百米都要弥漫尴尬的气息。给人去了条短信,打算自己回去。
下楼,给收银台报了桌号,面容清秀的店员查了记录,说已经付过了。舒昀顺口一问:“多少?”
“六百八十,加上雅间费用,有打折优惠,正好八百。”
“……哦……”
一点二十,时间还早。
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进去一转,买了几本作业纸和笔记本,一盒笔芯,结账时玻璃柜台上摆了两排薄荷硬糖,她拿了一盒。
出店门就倒了两颗扔在嘴里,含着走了一路。
学校绿化很好,进去就是大片大片的树荫,她抱着胳膊,搓了搓淡红发痒的皮肤,贴着绿化带边缘走,提防毒辣的阳光。
靠近教学楼,步子不由慢下来,心里有些抵触。
才第一天,准确的说,才一个上午,即便进展再顺利,那股子陌生感也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不熟悉的同学老师,天差地别的学习氛围,满黑板的板书笔记,老师和同学间磨合一年的默契,让人头疼的同桌……一切都叫她难以适应,隐隐能够预见未来两年的煎熬。
似乎随着年纪增长,她越来越害怕改变,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乐队还在,或许她能充实到无暇顾及其他。
扯了扯嘴角,自嘲。
可不就是因为乐队没了,才一时冲动交了那份转学申请的吗?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用再直面继母那张丑恶的嘴脸,和那个渐渐融不进去的小家。
也不算全盘皆输,她抬头,透过高高的树冠和枝叶,看到几束光线,掌型的绿叶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蓦地轻笑出声。
人果然还是要逼自己一把,没有退路的时候,才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诶,舒昀?”
有人叫她,声音由远及近,捏动手刹的清脆响声在燥热宁静的午后划出一道口子。
舒昀循声望去,迫近一米九的体育委员已经跳下自行车,挎着斜挎包站在她身侧,笑容腼腆亲切:“你也提前来学校啊?”
“没,我出去吃饭。”
“哦,我听小黑皮——就是班长,他提起过,你住在阿翎家里,离得挺近的,我以为你会回去吃。”他推着自行车,和她并排走着。
昨晚大雨,打下小一层树叶,凌乱地铺在水泥路上,踩上去,没有秋叶那般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