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训看得兴致勃勃,自告奋勇要给阿木做外袍,显然她对这件事情很上心,光是花样都反复比较哪个更好看。
秦氏的肚子显了怀,看着蓁娘这边的针线也动了心,只是她嬷嬷每日只许做一小会儿针线活,怕沤了眼睛。
齐氏盘坐在榻上,嬷嬷拨弄了下地上的炭盆,对齐氏道:“娘子对二郎真是疼爱……”
齐氏细细地绣着蝙蝠的翅膀,眼也不眨,“是不是又有人在说什么了?”
嬷嬷叹了口气,齐氏自答道:“不就是说我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眼红韩氏,上赶着要巴结她么!”
“其实话也没有那么难听……”嬷嬷嗫嚅道。
齐氏嗤笑一声,“她们心里想的只怕比这更难听,难听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巴结韩氏,我就是要给自己找一条路!”
“哎哟我的娘子!这是什么话,你这样说把太子妃和殿下放在哪里?”嬷嬷忙起身到齐氏身边急道。
齐氏停下手里的针线,摩挲了一下还未完成的衣袍,轻声道:“嬷嬷,我这辈子指不定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今日这样为阿木付出,也不过是想着以后,他还能记得我……”
嬷嬷的鼻子一阵酸意涌来,没有孩子的女人,就像没有根的浮萍,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活着,没个念想,没个期盼……
蓁娘叠着阿木的小衣裳对惠氏道:“阿齐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接受她的示好也是看中她的人品……”
“她虽抱着这种目的,我却并不反感,因为她行止有度,我的阿木能多一个人爱护他,我岂有推拒之理!”
惠氏点点头,“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这样说来,你也是在依靠她了,毕竟她对东宫的熟悉是咱们比不上的!”
蓁娘不否认,在看出齐氏对阿木超乎寻常的疼爱之后,她开始摸索齐氏的心思,显然齐氏也正有此意,齐氏小心的试探,蓁娘在反复斟酌后默然同意。
她从进宫的那天起,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娘子了,她不愿意做现在这种人,但在宫廷里,她深深记住了袁郡君的话:认清楚形式,利用自己的优势立于不败之地。
对,立于不败,袁郡君就是这个意思,蓁娘一开始以为她并不看好自己,但经过这几年的生活,她才明白,内廷的女人,如同生活在一个圆圈里……
中心点自然就是太子殿下,而她们这些女人有离中心近的,也有离得远的,她们所有的荣辱都来自中心的太子,如果你想离中心近一点而横冲直撞,那势必会挤撞别人。
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样做不行,所以人与人之间都有关系,或疏或亲,都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路。
蓁娘看着惠氏翻看袜子上的缝合处,觉得这一刻舒心温暖,她还没有那么冰冷,也做不到那么冰冷,她对自己、对未来,有十足的信心!
想起那么多的小外甥,蓁娘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肚子,脸上泛起笑,现在铺路,正是时候……
除夕那日,东宫里上上下下热闹了一番,蓁娘等人把一顿宴席吃到深更半夜,大家放开了玩耍,行酒令、猜灯谜、击鼓传花、唱歌跳舞,把个内廷闹得要翻过来!
李晖陪着兴致颇浓的父亲走在宫墙上俯看火树银花的长安城,纵横交织的灯光像巨大的棋盘,天子豪气冲天,趁着酒兴作诗一首,身后的宦者忙提笔记下。
天子身边跟了一大群儿孙近臣,听了这诗都纷纷赞好,八岁的齐王嫡长子李承懋有些不耐烦,噔噔噔的跑到祖父身边大声道:“阿翁!咱们都走了好久了,可不可以放烟花了啊?”
齐王李璋急忙呵斥:“阿翁面前,不得无礼!”
天子看着虎头虎脑的大孙子,对三儿子有些不满:“你凶他做什么!”
李璋想要辩解,天子又道:“你以为你小时候就不失礼了?”
众人大笑,李璋听了这话自己也笑起来,摇摇头跟上前面的祖孙二人,跟在天子身后两步的李晖眼角不经意的看过,二弟李喆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看不明显,他牵着自己的长子李伯衷低着头慢慢的走。
他再看看眼前天子微弓着腰顺着李承懋的手指的地方看去,正有人家在放烟花。
天子呵呵的笑,李承懋踮着脚趴在祖父耳边悄悄说着什么,天子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小声嘀咕,偶尔大笑,身后一群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李璋看了一眼面上带笑的李晖,只觉得周身舒畅,上前两步,与李晖并肩行走,道:“阿兄怎么没有把大郎带着?”
“周太妃想看看他和蜃子,派人来接过去了。”李晖看也没看李璋一眼。
李璋心里冷哼,面上笑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
李晖似笑非笑道:“三弟也会感慨光阴?”
“可不是!”李璋搓搓手,“总觉得昨天咱们才像承懋那么大,在父亲膝下玩闹,现在想想,都过去十几年了!”
听了这话,李晖心里闪过一丝冷意,就在他跟承懋一样大的八岁时候,父亲就如同现在这样,在除夕夜跟胡氏和李璋玩到半夜才回正房跟母亲守岁。
尽管母亲叫了好几个小内侍陪他玩,李晖还是趁着出恭去溜了一圈,看见父亲拉着李璋在花园里的走廊上猜灯谜,胡氏跟在身边温柔的看着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