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倾坐在草坪外的长椅上感受微风拂面,嗅一嗅青草的清香, 一身的僵硬仿佛都被微风带走, 油然而出一股有种新生的喜悦。
锐锐正和别家的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披一身阳光, 仿佛岁月静好。
锐锐的肩上落了一片叶子, 银杏树的,姜倾的目光从远处的银杏树上划过,嘴里嘀咕是不是秋天要到来了。但季节的问题没有挽留住她的思绪太久, 她的目光又悠悠落回到锐锐身上,小声说:“锐锐这样的性子我以为他很难交上朋友呢, 看来是我想错了。”
身边人闻声回她:“你作为他的妈妈, 难道不应该多给他一点自信?”
姜倾心想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改认为自家锐锐天下第一可爱, 人见人爱,就该朋友成群。
----有点自信过头了。
她被自己的心理世界逗乐,噗嗤笑出声,扭头看看身边人:“你呢?余铭,酝酿好了,准备说了?”
余铭回视着她, 一会儿,轻点了下头。
“那一年我随父母出行……”
余铭娓娓道来,在他的话中,故事的开始那么美好,一家人乘上当时最为豪华的游轮,出海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大海,海上的夕阳,从夕阳中穿梭而过的鱼群……最重要的是,那是忙碌的一家人难得的囤聚时刻。
可大海喜怒无常,事故来得那么突然,就如同电影里讲的那样戏剧性,却愿没有电影那样波澜壮阔,**迭起。
它静静地就发生了。
事故发生后,余铭一家人幸运地抓住了一块漂浮物,同样幸运的还有尹氏夫妇,他们也在。
大难面前,人类看到同类总会觉得安心一些,也就是大灾难面前的共情效应,然而……同类太多了。
就如同余铭所说的那样,真的非常戏剧性,一块漂浮物上承受着五个人,太多了,不堪重负。他们必须做出选择,选谁牺牲。
余铭自嘲:“这就像电影中的经典的人性考验情节,选出卑劣的,伟大的,然后供观众评头论脚。”
只是现实无法给出太长的篇幅让每个主角展示一下各自的心理,那样危急的时刻,稍微拖延就一个也别想活。
“于是,选择很快就出来了……尹氏夫妇帮做的选择。”
听到这里,姜倾大致已经能够猜到结果了,只差一点点细节。而余铭没有吝啬地把这一细节补全了。
“没有任何商量,尹氏夫妇将我的父亲选择成为了‘伟大的人’。”余铭嗤笑,“我感谢他们。”
余铭说,就在他们意识到在几人之间会抉择出一个牺牲者的时候,他的父亲主动放手了,原因是他受伤了,流着血的他不一定能够支撑到救援到来,而且血液会吸引来海中的肉食动物,将他们吞噬殆尽。
“他是最适合的。”余铭说。
“但是,在必须做出选择之前,他并不是最适合的,是尹氏夫妇将刀子划破了他的大腿,助他成为了最适合的人。”
“他们自以为隐秘,但被我看到了。”
“父亲知道我看到了,放手之前朝我摇了摇头。”
于是余铭缄默了,直到他们得到救援,直到现在。
余铭说:“事后,尹氏夫妇活跃于各大慈善现场,特别是灾难兴致的慈善,他们和他们的儿子成为了众人周知的大善人。”
至此,故事完全结束了。
姜倾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只默默地抓住了余铭的手。
余铭的手冰凉冰凉的,姜倾心疼地握得更紧了些。
原本她以劝说余铭放下仇恨的前提来听他揭秘往事的,但了解完后,她却无法再开口劝说。余铭经历了那样的事,她没有权利劝说他放下往事往前走,将心比心,如果她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她大概也做不到不去恨。
她只能寄希望于----
“111,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误会?”就如同安宁误会了荀乐父母,余铭父母的事是不是也存在什么误会呢?
然而,系统回道:“没有,余铭所言千真万确。”
姜倾不能相信:“你不是说尹氏夫妇是真善吗?”
既然是真善,为什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
系统反问:“这之间有矛盾吗?”
姜倾默。
此一时彼一时,尹氏夫妇现在的善的确和他们以前犯下的恶没有任何冲突,更有可能的是,尹氏夫妇犯下那样的恶之后,心魔难忍,这才企图利用后半生的善赎罪。
据统计,尹氏夫妇十几年来亲力亲为参与的慈善救下的人不止千百,一个人的性命与千百人的性命,姜倾无法评断这是否善恶相抵了,因为她是局外人,连评断的权利也没有。
能评断这件事的人只有余铭。
想到这,姜倾彻底打消了劝说余铭的打算。只是,这样一来,她和余铭和锐锐之间的事将变成一团乱麻。尽管如此,在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只伸出手摸摸余铭的脑袋,跟以前安抚锐锐一般。
“累吗?”她低声问,“这么多年来,累吗?”
她想,如果她将仇恨与秘密埋藏在心十几年,她可能会疯。
余铭闻声缓缓抬头,与她对视,良久,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