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的草原上,多尔衮仰头大笑:“布喏汗,没想到你也是个急性子。漠北还未与我大清达成契约,如何无功而返。”
土谢图汗道:“即使如此,恕我开门见山。大清想要漠北的勇士们归顺,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几顿饭或是汉人那一套文绉绉的道理可以行得通的。既然我们皆是马背上的民族,何不借着科尔沁大草原这块宝地,来一场射猎大赛,如果我军胜了,漠北大草原不但不归大清管辖,大清还当每年赠予金银万两、牛羊千头?”
多尔衮胸有成竹:“如若满洲军胜了呢?”
土谢图汗道:“那就任凭王爷取了我项上人头。”
我一怔,如此说来,漠北蒙古的土谢图汗,即使鱼死网破,也难以归附大清。我想到多尔衮喜欢熬鹰,但这位土谢图汗,可能是多尔衮这辈子遇到的最难熬的那只。几年前的南明,他占领了金陵之后,把马世荣家的鹰全部搜罗来,一只只熬成了自己的鹰犬,我见他不眠不休很是心疼,开玩笑问他:“如果这鹰熬不成呢?”
“杀了。”他这般回答我的。
土谢图汗,注定是大清熬不成的鹰。
“一言为定。”多尔衮道。
第62章 过夜
是夜,我坐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满他肩上的伤口,我想到之前的刺杀,心有余悸,但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因为他的生命,将终止于顺治七年冬死于塞北狩猎途中,也就是明年。对于历史上的这个记载,从见多尔衮的第一面起,我就充满了疑问,我不相信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会死于狩猎途中,既然狩猎,必是身强健康、如果身患重疾,何必又去狩猎?
虽然知道离那天还有一年,可是我已经焦虑不已,躲得了这次,难逃下次,我蒙着头哭了起来。
说到底,我对他,还是有着磨灭不了的情感。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走了进来,那人拉开了我的被子,抚摸着我的脸。
我慢慢张开眼,终于扑进眼前人的怀里:“你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些是是非非,要怎么样,才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生?”
多尔衮点了一根烛火,他的脸在我泪水模糊中渐渐明朗。
“疏星,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整天以泪洗面的。”他的脸色有些惨淡:“在摄政王府,木筝儿视你为仇敌,我能防她一次,却防不了千万次。琼华恐怕也是容不得你的。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科尔沁,我已经嘱咐布喏汗,收你为义女。”
我惊讶道:“为什么?”
多尔衮道:“以前我拼命地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可是现在,我觉得让你离我远一点,离皇宫远一点,才是对你最好的方式。如果你不喜欢蒙古,我可以派人把你送去朝鲜,世子李凒在京多年,私交不浅,如果我再送个人情给他,把那人送到他的身边,想必他定会对我感恩戴德,让你在朝鲜颐养天年。”
我问:“那人是谁?”
多尔衮道:“崇祯帝的坤兴公主,也就是你的堂姐,朱徽娖。”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还是很乐意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虽然也希望李凒能够和坤兴公主团聚,可是心中却有些不甘:“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对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和多铎如果……”
“你是故意的吗?你明知道,明知道都是我骗你的。”我有些气急败坏。
我瞧见他不做理会,脸色煞白,正要质问,发现他肩膀上渗出血迹。
“你的伤。”
多尔衮强颜欢笑:“不碍事。”
我知道他喜欢逞强,硬是拉他坐下,昏暗的灯光下,我替他检查伤口,重新包扎。伤口比我想象中要深,我取来随身携带的药草,替他敷上。
“你以为土谢图汗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吗?杀手八九不离十是漠北的,虽然他被你擒住后咬舌自尽,但土谢图汗精挑细选的人什么能耐,他自己还是清楚的。”
多尔衮沉思道:“漠北蒙古,是我最后一块心病。”
***
烛火摇摇曳曳,帐篷里弥漫着草原的青草气息,带着一股子大雨过后的清凉,我披上斗篷,悄悄地走出去。
童阿安见到我,木讷的表情有些强颜欢笑的惊讶。
我知道他丰富的面部表情代表了什么心思,无论是在金陵还是在摄政王府,我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是头一回。
几个时辰之前,我还在生他的气,片刻之后,却见他已经闭上眼斜倚在我的床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那刀削一般的面容、颀长的身子,比我初见时又瘦削了几分。
这一夜,多尔衮睡得很是香甜,我不忍打扰他,替他盖上那件随我颠沛流离的黑裘。
月亮还挂在天边,另一头却东方既白,漠北蒙古的驻扎处传来了鼓声,射手已经开始了操练,从土谢图汗的笑容里,我看到了他势在必得的野心。
我朝身后的蒙古包看了一眼,埋怨道:“这么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童阿安却道:“岂止不让人睡觉,土谢图汗根本是不让人活了!这次的狩猎比赛是你死我活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