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都低估了多尔衮的野心,满清挥师南下,让弘光朝廷原形毕露,乱了手脚。左良玉一死,左梦庚就有攀附满清的意图,直截了当的做了真小人,史可法战死,弘光朝廷那帮伪君子眼看戏快要演不下去了,便想出联姻的法子,维持朝廷表面的统一。而朱萤雪,就是让这机器维持运转的齿轮。
秦淑离满腔热血,真的能放任不管?顺治帝入京那日的刺杀,他连死都不在乎,他会在乎这些儿女情长吗?我看得明白,却还是想赌上一赌。
惊心刚要回他,我道:“转告秦公子,我身体已然无恙,会如约赴婚。”
五月十六日清晨,黄道吉日却天气阴沉。
船舱内异常闷热潮湿,看来今日免不了要下一场大雨,我戴着凤冠霞帔站在船头吹风。
龙舟作为我的嫁妆,早就漆得喜庆艳丽,连载着船上的人和珠宝,一同颠簸着驶向城西扳机城。公主出嫁的龙船繁华耀眼,两岸的百姓却是拖家带口慌慌张张地向着城南和城东的方向跑,满清定国大将军多铎的军舰已经连夜从扬州城南下,逼近金陵城。
听说多铎在扬州杀了史可法,也屠戮了许多汉人军民,金陵的百姓闻风丧胆,实在是太过正常。我着实震动,回忆起当日初见满清兵入京的场景,在八旗兵“屠城”的叫嚣下,无辜百姓和明朝遗臣简直命贱如蚁,只不过多尔衮既定了安抚汉民的怀柔之策,不知为何又放任多铎在扬州滥杀无辜。
我曾视多铎为友,但我不会接受一个漠视生命的杀人魔头。
不过,这一切我已经自顾不暇,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惊心为我盖上盖头,一边扶我进船舱,念道:“公主,今日风大,你赶紧进屋去吧,陪嫁的嬷嬷和太监们看得紧,别露出了破绽。”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慌张,握住惊心的手:“你说,秦公子会来吗?”
惊心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看在眼里,也不禁嘲笑起自己自欺欺人,我若信他会如约而至,何苦要问他人?
秦一鸣欠我一个婚礼,他说等他观测到他研究多时的类星体,就回来向我求婚。前世今生,我们的缘分总算要有个结果,我苦苦追寻的答案,眼下也要见分晓。我心思沉重,竟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好不容易,龙舟停驻在扳机城的码头,朝廷又派了一艘船载上左梦庚派来的使者和弘光朝廷的臣子、礼官乐师一同前往,驶向叛军停驻在江北的战舰。等到龙舟行至左梦庚驻地所在,已经快到中午时分。
乐师不知何时已经奏起了婚乐。
这婚乐没有一点儿喜庆的气氛,反而伴随着闷雷暗响,让人听得烦躁窝火。
我发觉船停了,心里咯噔一下,突觉惊心握着我的手也已经紧张到僵硬出汗。
这小丫头对朱萤雪是真心实意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免不了一场大暴雨,他不来了吧。”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被我打破,惊心嚎啕大哭起来:“打雷下雨,秦公子就可以不来吗?公主那么喜欢秦公子,现在要怎么办啊!你却要嫁给那个左梦庚!公主好可伶!”
这丫头估计憋了太久,眼下收不住嘴的把我的心事一股脑说出来,扰乱我的心思,我强撑着的情绪不禁黯然:“命不好,强求不得!”一边给她擦泪,不说还好,一说自己竟也潸然,继而涕泪横流。
惊心见我流泪,更是哭得比我还凄凉,一边狂扇自己耳光说不该做这红娘,害了公主。
而我疯狂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自残,内疚不该拖她下水,害得她如此自责。
我突然发现,上一世秦一鸣失联、这一世秦淑离失约,我疯狂地想要改变一切,却唯独忘了认清现实。当务之急,本该想想脱身之策。我却沉浸在这痛苦之中,只想发泄一下抑制了几百年的悲伤。
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过后,雷声仿佛远古巨龙从遥远的九重天外奔腾而来,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入骨的凉意从江底传来,侵入骨髓,豆大的雨水打在船舷,冷到心里。
该落下的终究是要落下来的。好一个畅快淋漓。我打开窗,任雨水砸在脸上,与泪水交织浸透凤冠霞帔,对着天上的闪电怒问:“我不在乎什么婚约、不在乎什么公主的头衔,我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为什么就这么难?我苦苦坚守、生死追寻的,到底是一场空吗?”
我得不到我要的答案,得到的只有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
我见南明的两艘龙舟之外,都是插着“左”字旗的战舰,其中有一艘已经离我很近。
两个嬷嬷掀开珠帘,满脸堆笑:“公主,驸马来了,来接你拜堂成亲呢!”
风雨飘摇、水上孤舟、山河破碎、爱已成殇、被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逼婚,似乎所有悲惨的事儿都赶到了一处!我心道:朱萤雪的命也真够苦的,但是司马疏星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再坏也坏不过再死一次。不同的是,再一次的话,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我砸下凤冠,断冰切雪:“不嫁!”
一语激起千层浪,叛军营中临时悔婚,对左梦庚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这两艘龙舟之上的男男女女,使臣陪嫁,也许都会殒命。我没想那么远,两个嬷嬷却吓得脸色煞白,见劝说不成,疯疯癫癫直往外跑,船里船外顿时一片吵嚷,仆妇宦官匍匐于我脚下,求我不要置他们生死不顾。